彼时大革命如火如荼,你我鲜衣怒马,年华正好。
“对了,你们女子队近况又如何?我怎么一个都没听说过。”
萧瑜笑容淡去,紧抿着嘴唇,下意识微微咬牙,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半晌才轻笑了一下,
“不提也罢。”
细妹死在了27年底的广州巷战,那个胆小爱哭的女孩子,从此永远都是十六岁;沈霞跟随队伍去了苏区,如今正陷在围剿的包围圈里,九死一生;张邵敏自从被家中带走就再无音讯;而陈胜男,她们一直都有书信往里,汪云飞牺牲之后,陈胜男曾漂洋过海给她寄来厚厚的一封长信,没有悲伤,却是字字铿锵:
“青山处处埋忠骨,云飞他于革命已是尽了毕生忠诚,我不伤心,也不难过,因为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他生时未完的遗愿,我来替他继续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1927年,广州起义,田细妹牺牲,享年十六岁。
广州一别,众人风流云散,阴阳两隔,二小姐其实独自承受了很多,这与她心态立场逐渐转变有很大关系,以后会表。
第96章
汛情当前, 小红山官邸的施工自然备受瞩目,初冬时节, 迫于舆论压迫, 工程再一次停工了。
这回萧瑜索性不想再陪着康雅聆折腾,找个借口便回上海了。
连日里与法国设计师几次沟通, 那一口古怪的英语让萧瑜备受折磨,本以为回到小雅轩能得几分清净,没想到进门便见客厅里坐了一屋子人, 觥筹交错,聊得正酣。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几个洋人,打眼望去, 萧瑜只认识周光伟夫妇, 进门的脚步不禁就这么顿住了。
众人见她, 亦是诧异收声。
萧二小姐和云老板的关系在上海滩传的风风雨雨,如今还是头一回让大家真眼看见,不禁窃窃私语, 神色各异。
坐在众人之间的梁瑾欣喜起身:“萧萧,你回来——”
话没说完, 却是被周光伟制止了, 他不动声色按住了梁瑾的肩膀,笑呵呵道:
“萧二小姐来迟了,快快入座, 可是要自罚三杯啊!”
萧瑜进门时自然而然,明显是主人之姿,但周光伟偏要把她说成是来客,可谓是欲盖弥彰。
梁瑾眉头微皱,开口解释,“萧萧,你先坐,我来替你介绍。”
萧瑜意味深长的看了周光伟一眼,心如明镜,只觉好笑。
她没下这个台阶,也没给这个面子,轻声一笑,不冷不淡:
“我回来路上有些晕车,回里间躺会儿,就不招待了,诸位随意。”
说罢转身便走了。
萧瑜这话也不是托词,她回卧房以后就躺了下去,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身边一沉,有人坐上了床来。
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的,柔柔的,似有似无。
旦角那一双手,十指纤纤,柔若无骨,千娇百媚缠入人心,萧瑜耐不住假寐,缓缓睁开双眼。
暮色西沉,屋内昏黄欲晚,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彼此,四周安静至极。
她方才睡醒,嗓子不清爽,低哑着问道:“都走了?”
他轻声应着,有些笑意:“生气了?”
她嗤笑一声,对此不屑回答,“周光伟呢?”
“也走了。”他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解释,“周哥只是怕大家尴尬,没有旁的意思,我说过他了,你不要怪他。”
她勉强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这些年周光伟对于梁瑾可谓是尽心尽力,所有演出事宜,亲力亲为,任劳任怨。当初燕子胡同两人那段谈话,他们在梁瑾面前都默契的不曾提过。而她后来与梁瑾二人和好之时,周光伟不曾置喙,但出来进去,客客气气中还是存着一些无声的怨气。
尤其是之前她一声不响和梁瑾去了庐山,派人知会他时,他还在巡捕房里担惊受怕的报警,故而才有今日这几句龃龉。
碧云天有今日声名,周光伟至少有一半的功劳,故而他见不得他这精雕细琢的绝世佳作,美玉有瑕,明珠蒙尘。
毕竟戏子之名多有是非,与有夫之妇牵扯不清,更是罗烂。
可他也终究只敢有点无声的怨气罢了,没瞧今日连面也不敢见她,面对萧瑜,他且心虚气短着呢。
“平日里不是不带朋友回来吗,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也是赶巧了,几位聚在了一起,不好推脱,本没料到你今日回来。”
萧瑜叹了口气:“要是连你这里也不是清净地,我可真要躲到天边儿去了。”
她倒不在乎外界如何传闻,她只想进到这小雅轩后,不必再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做假模假样的戏了。
“我自是知晓的,只是这次实在是特殊。”
梁瑾知她心里不顺,好声好气的哄着,给她介绍今日这局儿都有谁:
“周哥兰姐你是知道的,还有齐先生、魏先生,都是之前随我赴美的,那一对年轻的少年,是我之前同你讲过我收的弟子,是叶家的兄妹莲笙、莲叶,还有增师叔,梅师兄......”
一大圈挨个说下来占了梨园界半壁江山,萧瑜也没打算个个认识,只问:“还有两个洋人是谁?”
“哦,那是法兰西驻华使馆的两位工作人员,今日本是正经和他们谈事的,谁想到阴差阳错凑了这么大一桌子。”
萧瑜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他的意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