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里,大夫啧啧有声:“这得多疼啊,可真能抗,伤员里属你来得最晚,别人早都包扎完了。”
顾承炎瞄着秦幼音的表情,认真表示:“不疼。”
“不疼什么,逞强吧,”大夫负责地说,“把上衣脱了,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
天早黑透了,窗外浓夜如墨,室内雪亮灯光拂在顾承炎精悍鼓胀的流畅肌理上,更衬得一处处新旧伤疤格外刺眼。
离开诊室时,秦幼音走在前面,攥紧拳头拼命忍着。
顾承炎低低喊她:“宝宝……”
秦幼音回头,看到他站在医院昏暗的走廊里,场景像是突然倒转,与梦里重合,他不知疲倦地一间间病房寻找她,为她挡刀棍挡子弹,用身体给她圈出天底下最安全的怀抱。
如果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所有荆棘坎坷,都是为了遇见他、拥有他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她感激上天,甘之如饴。
秦幼音憋着的泪终于涌出来,转过身跑向顾承炎。
顾承炎张开手臂。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用尽力气死死抱住,想钻进他的身体,藏进他的口袋。
“哥,都好了是不是,以后没有危险,你再也不会受伤,我再也不会跟你分开了,是不是?”
顾承炎扣紧她的腰,在她湿凉的颈窝中连连落下轻吻,笃定回答她:“是,都好了,从现在开始,再也不分开。”
段老七身死,王闯得知消息虽然心惊肉跳,但稳住了局面,没急着往这边赶,留在市里牵头了最大规模的一次收网行动,连夜把与段老七有关的余孽一网打尽,全部缴清,所有危机宣告解除。
秦宇情况特殊,被暂时留在原地不动,要等回到局里以后,由上级对他的所有作为综合考虑,再决定最终做出什么处理。
两天后王闯赶到,奉命过来带秦宇返程。
他们这行属于公差,秦宇也算是带污点的公职人员,不宜太多人同行,何况顾承炎本身也没打算和他们一起走,他有人有车,带着媳妇儿想快就快想慢就慢,何必受别人限制。
临行前,顾承炎领着媳妇儿来病房跟秦宇道别。
秦宇总算是肯面对女儿了,虽然也说不出几句话,到底比之前平静了不少。
顾承炎知道自己在不合适,俯身揉揉秦幼音的头发:“慢慢说,哥去外面等你。”
他走到门口,秦宇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谢谢你。”
顾承炎转头,淡笑了一下:“我和音音的事,用不上这个词。”
他推门出去,王闯在外头,表情复杂地盯了他一会儿,靠着墙感慨:“年纪不大,性格倒是执拗,我当初不告诉你,以为你难受两天也就那样了,你居然连命都差点——”
“就哪样?就放弃了么?”顾承炎淡漠问,“按王副队的意思,我不该找?”
王闯有点不自然,放低声音:“你们还这么年轻,难舍难分一阵之后说忘就忘了,尤其你这么好的前程,以后的荣耀,围着你的女人,数都数不过来,值得为了大学时候的对象这样?”
顾承炎眸光森寒。
他唇角勾起,缓缓扯出一抹冷笑:“你不就是想说,为了音音,不值得?”
王闯清清嗓子:“我可没这么说。”
顾承炎逼视他:“音音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从始至终,你从来没把她当成过受害者,你认为是她害得秦队长犯错误成了植物人,她就活该无条件地受罪,朝不保夕流离在外头,比免费的护工都不如,必须天天伺候在病床前,她付出再多,都是欠的,应该的,对么?!”
王闯脸色变了变,一时没说出话。
顾承炎一字一句里都淬着坚冰。
“出事到现在,音音根本不在你的考虑范围里,你既想保护秦宇安全,又暗藏着心思有意把战线拉长,是为了让段老七的人马暴露得越多越好,才能在最后尽可能减轻秦宇的罪责,所以到处奔波转院,是吧!”
“这么一个计划,秦宇身边没人照顾又不行,音音多好,一个于你而言应该应分的劳动力,她就只能任劳任怨,满心愧疚,拿自己一辈子搭给这个不负责任擅自行动的父亲?!”
“因为秦宇,你是有多埋怨她,多不把她当回事,才能觉得她对她的男人来说可有可无?!”
王闯张着嘴,半天没挤出一个字,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顾承炎睨着他:“那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不管你也好,秦宇也好,究竟怎么看待音音,她就是比我的任何事,比我的命都更重要。”
“她从小到大,习惯了被你们所有人摆在其次再其次的位置,现在不好意思,有我了,只要我在,你们再想看轻她,那是做梦。”
顾承炎手搭上病房门,打算带音音走,进去前又停下,扫了王闯一眼:“还有你一直强调的所谓前程,我会进国家队,从最开始就只有唯一一个理由,为了你们眼里微不足道的秦幼音。”
说完,顾承炎推门而入,不等迈进去,正对上站在相隔不足两步之外的秦幼音。
空气无色无声,却拥挤而黏稠,糅杂着甜涩的呼吸和心跳。
顾承炎目不转睛凝视她。
秦幼音弯起水光欲滴的杏仁眼,扑到他身边,跟他十指紧扣:“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顾承炎弯下背把她往起一托,仰头亲了亲,“哥带你回家。”
出发时天气极好,十一月的时节,寒冬的凛冽还没来,倒有些水果冰沙似的冰爽清润。
顾承炎的越野车还停在兰县中心医院门口,离这里有两个小时的车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