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从未被人打过脸,贝利尔被打得一怔,转回头来,眯了眯眼睛,冷不丁抓住了她僵在了半空的手,将手心转了过来,轻轻一嗅,红眸一暗。
叶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传来了一丝丝刺痛和热涨感,原来经过了方才马车的颠簸,她从木桶爬出又去拾起发烫的枪管,手心皮肤早已被擦破,倒是不严重,大部分是一层浅浅的红印,只有头发丝那么细的几道血痕,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对于一个蠢蠢欲动、嗅觉敏锐的血族而言,这点飘散在空气中的血味就是发散在他神经中的最强烈刺激。
果不其然,贝利尔的表情已经有点不对劲了。
贝利尔微微低头,故意冲着她邪恶地咧嘴一笑。上唇的遮盖下,两颗雪白的牙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延长,倒映在了叶淼惊恐收缩的眼珠里。
原本还能勉强算作人类虎牙的牙齿,彻底变成了血族尖利的獠牙,在月色下泛着森冷的光。很快,它们就会洞穿她的脖子了。
阴影罩顶,那冰凉的气息越来越近,叶淼鸡皮疙瘩成片立起,竭尽全力往后缩,却仍闪避不了几分,最终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心里居然还有闲情逸致闪过一个悲愤的念头——吃就吃,为什么还要专门对着她展示獠牙伸出来的过程,简直像是在故意地吓唬食物,这也太恶劣了!
下一秒,冷冰冰的唇已贴上了她的脖子,叶淼一个哆嗦,却被死死摁住了。与上次一样,尖锐的獠牙并没有立即刺下来,只有细密缠绵的吻落在上方,隔着薄薄一层皮肤与她蓬勃跳动的大血管紧密相贴,非但不痛,甚至有点痒,宛如在执拗地清理着让他不悦的味道。
最大的危机总是在人稍微放松警惕的时候爆发的,骤然间,她的侧颈一痛。宛如千万根尖刺贯穿了她的灵魂,遍布全身的神经在极速扩张,将她拖拽入战栗的旋涡中。叶淼的眼底遽然浮出一层热泪,沿着眼角淌下,嘴巴张开,却喊不出半点声音,仿佛抗拒的力量都随着鲜血的流失而被放空了。
她踮起脚尖,仰直脖子,耳边嗡嗡一片,周身止不住地轻颤,不仅由于处于生命倒计时中所滋生的恐惧,也因为难以描绘的迷幻的酥麻感。无法逃离,也无法遏制他剥夺自己的鲜血……
这一次,伏在自己身上的血族显然没有上次“浅尝辄止”的顾虑了,“咕咚”、“咕咚”的吞咽声,缥缈而迷幻,清晰而恐怖,思绪凌乱得抓不住一缕。
也许就这样吸光她的血,未尝也不是一种登至极乐的死法……
久违的甜中带腥的血液流入喉管,贝利尔才轻轻地叹了一声,仿佛在惬意地喟叹这难得一见的享受。直到差不多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她,舌头在獠牙留下的血洞上滑过,那肌肤转瞬便愈合了。
贝利尔慢慢松开了手,叶淼的双腿早已软成了面条,失神地滑坐回了地上,心脏在疯速跳动,满是不可置信。
她还有心跳,他居然还没吸光她的血?
贝利尔倒是没有拉她起来,想了想,自己也半蹲了下来。
他的视力何其发达,瞥了一眼地上那个被撑得变了形的手袋,不用问也知道里面一定塞满了大蒜。
本来,在发现她从宴会上消失,循着味道发现她逃跑时,他是有点生气的。可是追上来后,他被狼人绊住,暂时没空理会她,她本有一个逃跑的大好时机,却最终没有丢下他自己逃跑,而是煞白着小脸在缓慢挪近他,甚至拾起了地上的猎|枪,似乎想要帮忙。
刚才在吓唬她的时候,也许是吓过头了,平时那么机灵的她,却完全想不起来可以借此求情。
反而是他,直到现在,都还在回味她拾起了猎|枪时,带给他的异样触动。
后来再闹了这一出让他啼笑皆非的“大蒜乌龙”,他竟然不但完全消了气,还想笑出声来……他真是捡了个有趣的宝贝。
不知道她到底是看了什么奇怪的书,难道她真的相信吸血鬼是连大蒜也会害怕的脆弱生物?
如果是那样的话,古时候的人类只要在屋子周围种满大蒜,岂不就不会有吸血鬼伤人的事件了。
说到底,大蒜,马鞭草,十字架和圣水……都不过是人类一厢情愿的保命符号而已。在几百年前,神信仰的黄金年代,那些经由过教皇或圣女之手加持的圣水,是真的可以对吸血鬼造成一定的伤害的。真正的杀器不是圣水,是这些人本身。然而,当今时代,信仰没落,教坛沉寂,早已没有了这样的人了。普通人类以为从教堂装一点水出来随便泼泼就能对付吸血鬼,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用圣水怎么也有一点依据。以为用大蒜就能吓跑他,实在是……傻得可爱啊。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托腮看着她。
这家伙在想什么,简直一眼就能看懂,一看就知道,她又是在怀疑大蒜为什么没有用,以及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死了。
叶淼的呼吸缓缓平复,缩成了一团,双眼泛着惊恐和疑虑,湿漉漉的,尤其像一只被蟒蛇堵死在绝路上的兔子。
顶着他的目光,她弱弱地咽了口唾沫,幸好喉管还是完整的,气若游丝又难以置信地问:“你……你为什么不怕大蒜?”
贝利尔笑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怕?”
叶淼:“……”
他刚才对着她的脖子又啃又咬又吸血,怎么也不像是害怕的样子啊,难道那本书是虚构的?里面的什么吸血鬼克星,都是瞎编出来骗她的?
可是,在古堡里和刚才的宴会上,她明明一直都见不到大蒜摆在餐桌上,正因为这一点,再加上书上的描述,她才会对“吸血鬼害怕大蒜”的说法深信不疑。
“我只是不太喜欢大蒜的味道。”贝利尔挑眉,仿佛看懂了她的想法,摊了摊手:“但是,‘不喜欢’和‘害怕’是两码事,我以为你懂的。”
“你不喜欢?”叶淼颤声道:“这怎么可能,你刚才没闻到我脖子上的大蒜味吗?”
不喜欢为什么还能亲得那么起劲,感到不会觉得反胃吗?就像她吃到讨厌的食物会作呕一样,他是怎么能啃得下去的!
“你会因为一道喜欢的菜加了一丁点不喜欢的调味料,就放弃吃下面的肉么?而且……”贝利尔的上半身欺近了她,眼神变得有些许危险:“你不知道彻底清除一种讨厌的味道的最好办法,是用别的气味去覆盖么?”
叶淼已经有点儿熟悉他这个表情了,条件反射地想拉紧衣领遮住脖子,结果摸了个空,才后知后觉想起这条裙子根本没有领口,急中生智,拉着两束头发,交叉着挡在了脖子前,脱口道:“不行,再吸会死人的……”
贝利尔脸色古怪,终于嘴角一松,大笑了起来。
他一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搂住了她的腰,禁锢在身前:“你好像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吧。”
叶淼被勒到了他身前,眼前一黑:“你不要乱来啊!”
“我还挺喜欢乱来的。”贝利尔邪气地笑了起来:“等你下一次再逃,我就试一次彻底的乱来好了。”
叶淼的嘴角又一次抽起了筋。
她打死也想不到这次的逃跑风波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按照她的预想,逃跑被抓个正着的最坏结局就是被愤怒的贝利尔徒手捏成肉酱。结果她只是被贝利尔拎上了马车。回到了古堡以后,也并没有得到什么酷刑惩罚。
也许是她高估了贝利尔的变态程度了。
不,也不能否认他是变态的,但他并不残忍嗜血,这点很难得。
关于那三个袭击他们的狼人,贝利尔与管家谈话时也没有避开她,叶淼从而断续地得知,狼人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变身,而宴会那个晚上,天空只剩半轮的新月,根本不构成变身发狂的条件。贝利尔似乎在怀疑,三个狼人之所以会发狂,并不是个人原因,而是被下了某种诅咒或暗示,并放入了托伦斯塔的血族辖地之中,制造争端和血案,目的暂时不明。
叶淼不解,在他们说话时,忍不住问道:“检查狼人的尸体不能发现什么端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