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苍凉荒僻的地方,空地被布置成了一个简陋的教坛。破败的石柱环绕着一张长方体石台,最上方的阶梯上是一个倒放的木十字架。旁边还架起了一个巨大的锅炉,味道怪异的烟雾从锅炉中喷出,冲上天空……
除此以外,环顾四周,看不到任何高楼大厦的灯光……这里应该是圣蒙兰卡的郊区,怪不得这些人这么大胆。
叶淼被拽到了台上,双手被束缚在身后,绑在了十字架旁的一根水泥铁柱上。
暂时没人理会她,估计一会儿才会来处置她。虽说这些人都戴着面具,但透过瞳孔的颜色和嘴唇的形状,叶淼很快就认出了站在石台旁的人,正是特蕾莎。
特蕾莎注意到目眦欲裂的她,踱步来到她面前,蹲了下来:“叶,你似乎有很多话想跟我说。”
叶淼盯着她,发颤的牙关挤出了一句话:“你们就是圣蒙兰卡市连环凶杀案的凶手……你早就盯上我了,匿名血信也是你寄的,对吗?”
特蕾莎倒没有否认,反而呵呵笑了起来:“聪明的女孩。”
“为什么是我?我哪里得罪你们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特蕾莎伸出手,一开始想摸她的脸,但又怕叶淼咬她,改将手落在了她肩上揉捏着,语气隐隐带了一丝激动:“叶,你是完美的,当我第一次在网络上看到你生活的照片,你上课的照片,我就已经认定了你会成为世上最完美,最美丽的祭品……看见你跳舞的样子,我就更加坚信了我的想法。”
去你妈的祭品啊,变态女人。叶淼恶心得不得了,却无法甩开她的手:“之前的受害者也成为了祭品吗?”
“不错,不过她们都太蠢了,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你。叫kiki的那个家伙去参加派对,坐上了陌生人的便车,结果就落到我们手里了。叫藤原的那个,在万圣节派对之后坐我们的车回家,耳环落在了车上,过后用这个借口就能轻易地把她骗出来见面……”特蕾莎略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叶,只有你的警惕心是最高的,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你的第一个住址,我们花了不少功夫才通过图片比对了出来。可你却很小心,从来不单独出门,只不过收到了一点开胃菜,就迅速地搬了家,之后藏得太好,我们根本找不到你在哪里。如果不是这一次偶然碰见你乱走,我真的以为没办法得到你了。”
叶淼心惊胆战,头皮都要炸麻了。
现在想来,在万圣节派对上,特蕾莎第一次接近她的时候,早已看过她被申珉行偷拍并放到网上的照片,对她也怀有了杀意。之后多次在深夜邀约,还曾在校门口哄骗她上车,但凡她答应过一次,早就没命了。
贝利尔没说错——不要上陌生人的车,对方是人是鬼,你又怎么知道呢?
有时候,人远比鬼恐怖。
而每一次,贝利尔都会恰如其时地现身,阻止她和特蕾莎接触。现在想来,是不是他已经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这些举动,都是在保护她……
“叶,你一定会成为迄今为止最好的祭品。”特蕾莎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激动与喜悦,指甲快要插进叶淼的肩膀肉里:“我们是撒旦最虔诚的信徒,祂的力量可以让我们永葆青春,也能让我们精力充沛,能成为祭品被献给至高无上的祂,是你们的荣誉啊!”
这些家伙脑子绝对坏掉了,根本不能以正常人的标准去交流。横竖不过是一死,认命后反而不怕了,叶淼捏紧拳头,怒道:“你们祭祀了四次,杀了四个无辜的女孩,可你们有任何一次见过所谓的撒旦吗?信仰不过是你们给自己的恶行找的遮羞布,不要痴心妄想了,杀再多的人,你们永远都是**凡胎,没有永葆青春这回事。找再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也改变不了你们就是无耻的杀人犯的事实,你们早晚会自食恶果的!”
特蕾莎米了眯眼,阴恻恻道:“真可惜我不舍得划花你这张美丽的脸蛋,不过我保证,等一下从你心脏流出来的血,我会第一个舔掉。”
“开始仪式吧。”
作为待宰羔羊的叶淼,不得不在近距离见证了整个过程。
他们在黑暗中手舞足蹈,跳着令人战栗的肢体扭曲的舞蹈,轮番朝教坛和十字架上吐口水、泼血、辱骂上帝,无比地淫|糜,混乱,堕落……他们用活生生的蟾蜍和惨叫着的猫进行动物献祭,将它们的血涂抹在石台上,把它们的内脏掏出,和着残余的尸体一同扔进那口冒着浓浓怪味烟雾的锅里……
每个人都用勺子去舀起那恶臭的水,咀嚼动物的内脏,一脸陶醉的模样仿佛在品尝琼浆玉露。有人甚至跪在了地上,叨念着期盼魔鬼现身的祈祷词。
叶淼不由想起来,前几个受害者的残肢都曾被煮熟过,内脏也不翼而飞,说不定,就是在这口锅里……从中午到现在她就没吃过任何东西,七个小时滴水未进,此时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她饿得发慌的胃部就一阵翻腾。
等动物献祭结束后,这群教徒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她。
知道自己的下场恐怕与那些动物没什么两样,在恐惧颤抖、浑身发冷之余,她有了一种“终于轮到我了”的绝望认命感。
据说人在临死前会走马观花,回顾自己的一生,果然不是假话。
在那些人朝她走来的短短十几步路间,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有与她不亲密但终究养育过她的父母,有脱险了的王琦,还有无数熟悉而陌生的亲友同学……占据最多的是贝利尔。
但她没有再费心揣测他到底是不是坏鬼,只是在想初遇时,自己把倒在冷巷垃圾堆里的他当成了尸体的啼笑皆非的闹剧,想他带她出去吃主题餐厅从而躲过了一顿恐怖的外卖,想他在万圣节派对上假扮成魔鬼现身,想他收留她过夜时泡给她的热牛奶和让给她的床铺,想他在她被亲人驱逐时天降神兵一样地现身,想起他对希望独立生活的她的鼓励与支持,想他在电影院里调侃她太纯情还突然亲了她,想他学她的昵称“淼淼”时宛如猫咪叫声的发音,想他喜欢看国产的婆媳电视剧还被灌输了很多没用的知识,最后想起的是他可爱的坏笑和温柔的吻……
原本以为自己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到了最后的时刻,却觉得如果还可以回家,她会告诉他,虽然很生气也很害怕,不过,这两种情绪加起来,还是没有消减掉喜欢。
只可惜没机会亲口告诉他了。
再见,贝利尔。
叶淼苦涩地扯了扯嘴角,闭上了眼睛,眼缝无声地沁出了温热的泪水。
在教徒们还差一点就能扯住她手腕的时候,空地上惨白的探照灯突然闪烁了一下,灯泡砰然碎裂,灯光熄灭了,只剩下了黯淡的明月照明。顷刻间,在阴风中,那口在沸腾的极其沉重的大锅蓦地传来了劈啪的破裂声,四分五裂了,滚烫的热汤轰然倒出。离得近的人被飞溅出的热水浇在身上,瞬间烫得大叫起来:“啊——”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车库外壁的路灯接连爆破,碎片漫空飞射,人人惊叫伏倒在地。叶淼的位置正好被人群挡住了,倒是没有被碎片割到,趁着四周一片昏暗和惊叫声,没人注意到她,她抓住机会,拼命蹭动绳索,余光却看见在烟雾之中,有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正从容不迫、不疾不徐地走过来。那是一个气势逼人而又优雅无比的剪影,浓雾薄绕,那弯长邪恶的恶魔角轮廓越发清晰……
在这种场合,不可能还会有人故弄玄虚。
被碎片割伤或刚从满地滚烫的热汤中爬起来的人被黑暗的威压压迫得直不起腰来,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呆然惶恐又措手不及的神情。
叶淼惊疑不定,唯一的念头是——这些疯子,居然真的把撒旦召唤出来了?这也太荒谬了吧。
然而,随着那道身影越来越接近,她的眼睛慢慢睁大了,傻愣愣地看着对方走到了自己跟前。
这是……贝利尔。
他不是鬼吗?难不成他为了救她出去,故意装成万圣节时扮过的撒旦,好让那些人信服他?
旁边有个教徒想要扑上来抱住他的腿,贝利尔面无表情地弹了个响指。瞬间,所有人都好似被按了暂停键,滑稽地维持着前一秒的姿势,凝固住了。
贝利尔跨过了那个人,在叶淼面前半蹲下来,皱眉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以及被绳索捆得乱七八糟的手,在叶淼的七上八下中,长叹了一声:“我不是叫你回家之前先给我打个电话的吗?”
绳索落到了地上,叶淼的双手总算被解放了,贝利尔揉了揉她被捆出了红痕的手腕。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他停下了动作,看着她,认真道:“淼淼,我不是鬼魂,不会吃你的肉,不会吸你的阳气,更不会伤害你,所以,不要这么怕我。”
他的手是有温度的,确实没有那种鬼怪在接近她时会散发出来的寒气。叶淼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喃喃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谁了么?”贝利尔温柔又有些困惑地笑了笑,吻了吻她的手指,再度自我介绍了一次:“i am beri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