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这样子,竟然笑了:“没关系,这样就好。”
电梯门打开,酒店经理一手拿着个儿童浴袍,一手拿着赠送的玩具,一看就是要送去沈衍房间的。本来满脸笑容的男人,乍一出来,被两人之间的氛围冻住,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一点头,快步离去,不打扰客人吵架。
昭昭进了电梯,要道别。
身后的他也进来:“一起吃个晚饭。”
“这里晚上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店开着,”昭昭说,“这个时间不如自己在酒店吃。”
“总会有。”他说。
她不想表现过分的抗拒,反而显出自己的在意,给出了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他问过大堂经理,被推荐了五分钟路程内的一家日式烧烤店。深冬厚雪,夜色里暗红色的“东洋”店招牌很容易找。
时间晚,里边只有几个商务人士在吃。
两人占了个大桌子,油泼上去,火砰地在两人面前烧起来。
寻常这时候,都会看到女孩子惊喜一笑,躲开来。然而厨师面前的这个女孩,不管火苗烧的多惊喜,都毫无反应,只是被迫在火光下一次次被迫看清他鼻梁上斜下来的一道旧伤,直到厨师熄灭了那场喷火表演。
他翻着菜单,恨不得将全部的东西要来给她尝尝,穿和服的女人明示暗示各种提示够了够了,他却始终嫌不够,怎么都嫌不够。
一整顿饭,她没动一下筷子。
沈策也完全没吃,想和她聊两句,怕她不高兴,就不说了。他在她身边喝酒,起初她以为他是当着自己故意这么做的,后来慢慢觉得不对劲,这么个喝法只有在严重酗酒的人身上见过,完全不怕酒精中毒,喝了这顿就不考虑能不能见到明天太阳的喝法。
她虽然对他有气,但也没气到想看着他喝死……趁着进洗手间,叫沈衍过来。
沈衍一听她说来劝酒,当即明白状况,来的极快。
一进门就按住沈策手里的酒杯,对昭昭说:“买个单,我先把人给弄回去。”
两人把沈策弄回房间,梁锦珊也在。
一看两人就有处理过的经验,一个准备解酒药,一个给扛到浴缸旁,给他催吐。昭昭也不敢走了,在洗手间外,揪着心听着里边的动静。沈衍中途出来,眼睛全红了,看了一眼昭昭,本来想问她为什么看出人不对劲了,不直接拦着。
“你别怪昭昭,” 梁锦珊替她解释,“又没事先打过招呼。他们好几年没见,聊得太高兴,以为是心情好才多喝两杯。”
“事先打什么招呼?”昭昭心里涨得难受。
梁锦珊说:“他这几年不见人,他妈妈一直说他忙,一开始说实验室有事,后来又找别的借口。他是长房最小的一个,长辈最喜欢他,过去每年春节都会在,可这三年多都不见人,大家都奇怪,也没想到怀疑他妈妈的话。”
“前几天好不容易回来,就没有清醒的时候,又是酗酒,又是镇定药的。他爸爸急了,去问他妈妈,还说这已经是最好了,起码人算活过来了……”因为来前被嘱咐过家丑不可多言,梁锦珊不愿多说,“他也是刚回来,就是给你打电话那天。我们现在还都是慌的。”
“他说想来看妹妹,我们想着,能带出来散心也好,”梁锦珊和沈衍是青梅竹马,也是沈策多年的朋友,说着说着眼睛也红了,“他从生下来……怎么想好好过两天都那么难。也该轮到好的时候了吧?看不到头一样。”
☆、第十七章 一叩复相见(2)
沈衍忽然说:“去看看孩子,万一睡醒了要找你。”
梁锦珊红着眼,点点头,先回了自己房间。
沈衍继续留下来,把沈策弄上床。
因为衣服弄得一塌糊涂,都让沈衍在洗手间脱了,她能看到在沈策的腰以下和大腿靠上,有各种伤疤,有得像割伤,有得像烫的,还有像烟头戳出来的印子。“他六岁被绑架那年留下的,”沈衍知道她在看什么,“估计是怕我们家不给足赎金,都在暗处。”
沈衍给他盖上被子,将床头附近的灯都关了。
指了指外间。
“锦珊情绪太激动了,我给你慢慢说。本来是想这两天找个好时间和你聊的,”沈衍把卧室的门关上,“你等等,去拿点东西,在前台。”他快去快回,取回一个文件袋。
“这个只有我和锦珊看过,沈策爸爸都没见过,”沈衍把文件袋递给她,“沈策妈妈私下找我,让我带给你。”
昭昭想打开那个档案袋,又没有勇气。
沈衍虽然叫她小姨,但昭昭对他来说,毕竟还是个还没大学毕业的女孩子,而他是个家庭事业都经历过的男人了。他拿那个档案袋时,多少犹豫过,是怕沈策妈妈一厢情愿,人家女孩子完全不知情。
但看昭昭手指拨着档案袋的封口,眼泪要往下掉的样子,已经确定了沈策妈妈的话。
“接下来的话,我老婆也不知道。她以为,沈策妈妈给我们这些,是为了让我和她好好照顾沈策。她也不知道你和沈策事。”沈衍心思缜密,特地把多的行李存在前台,装着这份东西,就是为了能随时避开老婆,拿过来给昭昭看。
他坐在昭昭斜对面,换了口气,轻声问:“你和沈策,是不是谈过恋爱?”
昭昭被问得心一震。
“这是我和他妈妈的推测,不方便说也没关系。先听我说,”沈衍慢慢说着,“他过去这几年……精神失常了。”
“不是酗酒——”
“如果只是酗酒和镇静药,我们没这么慌。锦珊很多话不能直说。”
她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了解过的那些精神病院的画面,想到沈策像那些人一样,完全失去正常人的意识……
“他不认识任何人,包括你我,还有照顾他的妈妈。如果你无法想象,就回忆一下和他最后见的那天晚上。”
那晚沈衍将昭昭送回去,再回到茶室,他就不太正常了。
他说自己一身伤,情绪也不稳定,会影响父亲婚宴,让沈衍开车把他送到妈妈那里。沈衍也怕家里这么多长辈看到他临婚宴弄成这样,会教训他,趁夜就把他送走了。两人路上,他告诉沈衍,昭昭喜欢多想,记得告诉她自己有公事忙,以后联系。
“他还安慰我说没几天就好,他有经验应付,”沈衍不会像自己老婆那么哭,但回忆那晚沈策到最后还在安慰旁人,窝心着疼,“后来隔天,我收拾好他在澳门的行李送过去,他妈妈说他已经好了,着急去实验室处理事情,我就没深想。”
那是所有人见到沈策的最后一夜,也是他最后清醒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