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约好去顶楼游泳,她生来畏水,所以来的晚。未料,销声匿迹的他竟出现了。昭昭穿着一字领的连身短裙,已是这池畔唯一未着泳装的女孩子,而他,也是那唯一未曾身披浴巾的男人。
大病初愈,他像力气不足,轻轻靠着吧台的边沿,纯棉的衬衫领尖不硬挺,略显柔软,折在领口那处,像他的手指修长,也是微微卸了气力,搭在玻璃杯旁,指尖始终在褐色的杯垫边沿滑动着。在听表姐沈家晏说话。
她是从拐角过去的,一开始沈策瞧不见她,她却能先看到他。也看到了,竟难得一见温柔意,原来他不止仅仅对自己,此刻微侧脸听表姐说着什么,眼眸像渡着柔光,似在笑。
本来进来见他这病容,心不免软了。可一见他和表姐相处得如此融洽,又想起前几日两人在地下室瞒着藏着做过什么,才晓得,他和自己是不想见光的,比寻常人的暧昧还不如。
“昭昭来了。”有人发现她。
大家当面叫,都叫她昭昭,姐姐则是大昭昭,以此区分。
昭昭感觉得到,他在看自己,将脸偏了个角度,假意没留意到沈策在:“我来看看你们就走,都知道我不游泳的。”
沈家晏倒一见她就离开吧台:“来了就走,像什么话。”
表姐强留她,她也不便甩脸走,离泳池远远地,闲坐。
“还在气?” 沈策在她身旁挑了最近的地方坐下,将身子靠到躺椅扶手上,问她。
完全是陌生的男人嗓音,低,哑,因为不太有力气说话,更显得暗沉。
若不是看到是他,昭昭肯定会错以为是陌生人。她不受控地望向沈策。又不像感冒,不是这样,甚至最严重的失声变音都不足以导致这种变化。
沈策猜到她在诧异什么,笑了:“听听就习惯了。”
昭昭尽量让自己不要看他的脸,他的笑。
“坐多久,你才想和我说话?”他又问。
昭昭望着泳池的水,抿着唇,不回应。
沈策瞧着她的侧脸,忽然发现这个角度更美,此时又不像月。她鼻梁也很高,但有着女孩子的秀气,很窄,鼻尖微微翘着,像她的唇角,也是微扬起的。
美人妖且闲。
她从小就常被人盯着看,可被别人看,和被沈策看,完全不同。
心里的一根弦绷着,被他的目光压得越来越紧。
就在弦要被压断前,他却突然走了。昭昭也不好回头看,怕被他见到自己的在意,继续挺着背脊,看泳池。被池底映蓝的水浪,一波波涌上白池子边,再退了回去。
约莫半小时后,昭昭被叫去试伴娘服。沈家晏陪着她。
是在一楼的会客室,里边有休息的套间和更衣室、洗手间,方便换衣服。裁缝早先见过,特地飞去蒙特利尔给她量过尺寸。
“沈策那人真不好接触,和他聊什么都聊不下去,幸好我俩还有一个共同认识的人,才有的聊。”表姐在横跨半面墙的镜子前,对她说。
“谁?”昭昭心思不在这儿,对着镜子看礼服,怕听他们具体谈话内容,更怕表姐要她出主意,透露出两人有暧昧之类的讯息。
“你啊,”表姐笑了,像回答了一个极其明显的问题,随即开她玩笑,“你来时,正在说你畏水的事。”
昭昭摸着背后最上边的一颗纽扣,“嗯”了声。
心倒似方才泳池的水,一波波推着搡着涌上池边,忽然就满了,要溢出来。
“他很喜欢你。”表姐说。
“是吗?”她直觉掩饰,“我都不觉得。”
“要不是你俩的关系在,倒是最有话题的,说不准还有发展。”
“怎么会,”昭昭怎么摸都摸不到最高处的一颗纽扣的配套绳扣,“他好像有女朋友,”她努力想撇清自己和沈策的关系,“我到香港见过他几个朋友。听他朋友们说了个女孩,也和他一样在剑桥读书,时常都同去同回,行程还瞒着家里,说不准早住在一起了,”为确保万无一失不被揭破,她最后还说,“只是他不想承认。”
表姐还在失望,镜中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是沈策。
她才记起他是伴郎,要试衣服的话,也应该是前后差不多的时间。怎么就忘了呢。沈策像刚看见她们在,脚步稍顿,见昭昭衣服穿好了,又举步而入。他从金丝绣线的单人古董沙发里捡出一根领带,背对姐妹两个。
她倒是找到了那个小绳扣了,可手指打滑,扣不上。
想叫表姐帮自己系上,表姐也和她一样,有着背后讨论人私事险些被发现的心虚,对沈策寒暄:“正好你陪昭昭,我上去了。” 逃得飞快
昭昭接着努力,睫下的眼垂着,只盼着他快走,全然忘记自己也可以走……不过系个纽子,出去找裁缝就好。
沈策把领带搭到沙发高高的椅背上,走过来,将两扇门关上。
昭昭从镜子里看到,下意识往一旁迈了步,看着是给他腾出一块地方照镜子。
“我有个女朋友?”他走到她背后。
沈策这声线变得,带来了令人意外的陌生感,让这里更像一场私会。
“我们随便说说,你偷听干什么。”她低低地说,唯恐一扇门外听到。
沈策拨开她的手指,替她系那颗滑不溜丢的小扣子,圆圆一小粒,他一个男人也捏不住这么小的东西,也低低问:“偷听?”
“不露面,不就是偷听。”
他点头:“两个裁缝,六个学徒,四个女佣一起偷听。阵势不小。”
……
“再不进来,私生子都要有了,”他笑着问,“男孩女孩各几个?”
这话问的,倒像是和她……昭昭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