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寔走进门, 伸手解开大氅递给迎上来的芊眠, 隔着镂空缠枝葡萄纹的槅扇, 只见季泠正坐在南窗炕上怔怔地望着天际。
楚寔有些惊艳, 脸上的线条彻底地柔和了下来,平日很少见季泠如此盛装和着红, 除了新婚头三天,似乎之后就再没见过。那时候季泠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那单薄的身段根本就撑不起大红的衣裙,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裳一般滑稽, 而如今, 这红裙在她身上却是熠熠发光,仿佛除了她, 再无其他人能将红色穿出如此纯净瑰丽的美来。
楚寔走进次间,季泠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他就有些紧张地抓住了扑散在榻上的裙摆。
楚寔语气温和地道:“刚才在想什么?”若不是走了神,她端不至于不起身迎侯的。
季泠低下头, 她其实知道楚寔进门的, 只是不想起身而已,确切的说是她不想见他。不愿意让自己污了他的眼睛。她面对他时, 原就卑微,如今则是低入了尘埃里,恨不能真的化作尘埃风吹而散。
楚寔是自然明白季泠的心思,但却不能顺着她的心意。耳边至今还回响着刚才审问连玉时他猖狂放肆的话。
“楚中丞可真是好福气,尊夫人通体洁白如玉,浑身连一颗痣的瑕疵都没有,啧啧。”
这样的话任谁听了也要恨不能剐其肉,楚寔也不例外。他做事虽然素来果决心狠,但却无手辣之责,可从连玉开始,只怕心狠手辣就齐全了。
楚寔没让连玉轻易死去,他不是喜欢折辱人么,他会让连玉好生体味一番什么叫被折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悔恨这辈子投胎做了人。
然而楚寔可以对连玉心狠手辣,对季泠却没有办法。他自然也清楚,这件事如何解决才是最简单容易的。
就像当初被迫娶季泠时一般,只要看着她去死就迎刃而解了。如今亦然。
然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虽然楚寔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君子,却也没办法看着季泠玉损香消,因为这种事从来就不是她的错。
季泠低着头,虽然没说话,可心里的主意却是打定了的。
她不能利用楚寔的同情心。她知道他是正人君子,所以即便她已经失贞,他也不离不弃,这是出于义务,出于他的良善,她却不能占他这份便宜。
“时候不早了,我让水丫伺候你进去安置吧。”楚寔道。
季泠有些愕然地抬起头,又听楚寔道:“水丫这名字也太不上台面了,改日你还是给她另起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