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珍扫了一眼季乐,知道这丫头最会讨老太太欢心,便给她使了个眼色。
季乐其实也是想学骑马的,也省得那些高门闺秀瞧不上自己,于是开口道:“今日我听席间郭姐姐说,皇上今年秋天有可能会秋狝。”
秋狝?老太太和苏夫人都转过了头去看季乐。皇帝为了检验皇子们的骑射技艺,重启秋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季乐能听到,想必是宫里有风声传出。
苏夫人寻思着,得回去探探自家老爷的口风,如果皇帝真打算秋狝,那必然会将朝中勋贵、重臣都带去的,也有带家眷的先例,如此让静珍她们先习骑术,也就有必要了。
静珍的夫婿也是朝廷重臣家的子侄,入朝为官乃是必然的事。若骑射果真时兴起来,哪怕是嫁人为妇,指不定也会用到,否则还会被家中妯娌或者小姑子瞧不起。
静珍朝季乐眨了眨眼睛,这丫头果然鬼点子多,她在席间可没听说过什么秋狝。
老太太这边自然也不能轻易松口,只随便安抚了几句,就打发了几个姑娘,留下了苏夫人。
“我听那傅三姑娘的遭遇倒是和咱们大郎有些相似。当初若非是慧通大师说大郎不宜早说亲,恐怕我连曾孙子都抱上了。”老太太道。
谁说不是呢?苏夫人也在感叹呢,“瞧来瞧去,傅家那位三姑娘的确是最佳的人选。她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我听老爷的意思,傅大人很得皇上信任,有意让他升任六部,将来说不定入阁都有望。”
有个阁老做岳丈,对楚寔的前途自然是大好的。
第二十六章
老太太点点头, “只是这件事还得问问大郎的意思,先给大郎去封信吧。”
苏夫人点了点头,“可送信去扬州,一来一回也要一、两个月,傅家的姑娘又不愁嫁, 我怕……”
老太太道:“嗯, 大郎那边估计也不会反对, 那你先跟傅家透个风,不过也别把话说死了。万一大郎在扬州看到有合适的人家,也不是不行。这成亲啊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 总要他心里舒服才是。至于岳家有没有势, 都还是其次的。以大郎的人才, 难道不靠岳家就不能成事儿?”
“是, 自然是得以大郎的心意为重的。别说他如今已经外放为官了, 便是还在家中时,他的事儿也是我管不了的, 我这个做娘的, 就是爱操心罢了。”苏夫人一半玩笑一半抱怨道。
却说季乐回了自己屋里, 就听得嘉乐堂的小丫头莺哥来跟她说, 尧嬷嬷到府里来过的事儿。
这莺哥却是季乐在嘉乐堂里收买的眼线,时不时给她传些大大小小的消息。毕竟如今她和季泠都不再住在嘉乐堂里,有好些事儿就不容易知晓, 有了莺哥就不同了,至少事事她就能赶在季泠前头知晓。
“哦, 尧嬷嬷都说什么了?”季乐让怀冰抓了几个钱给莺哥。
莺哥喜滋滋地收了钱笑道:“尧嬷嬷夸赞泠姑娘会说话了。然后泠姑娘又给尧嬷嬷写了几个食疗的方子,尧嬷嬷可欢喜了。”
等打发走莺哥,季乐才对怀冰道:“看来与世无争的泠妹妹也坐不住了。”
怀冰道:“毕竟是人生大事,哪儿能不着急的。”
季乐正想说话,却觉得喉头一痒,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怀冰赶紧端了杯水给季乐,又替她拍背,“莫不是着凉了?昨儿夜里姑娘睡得就有些不安稳,今日做客又在水边坐了好一阵子,赶紧歇着吧。”
季乐摇头道:“不行,还得给老太太念经呢。”可话虽如此,她才说一句话,喉头就又痒了起来。
怀冰道:“这可不行呢,姑娘这般咳嗽,不能去老太太跟前。”
季乐如何能不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对病气比较忌讳。
季乐虽告了病,但老太太每晚睡觉前都需要听听经文才能入睡,这习惯还是季乐替老太太养成的。
季乐知道老太太信佛,便也时常看些经书,同老太太论经,但她毕竟年纪太小,很多事都看不通透,说起经来竟让叫人啼笑皆非。季乐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开始扬长避短,不再论经,反而改成念经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晚上不好入睡,她就主动请缨说晚上在老太太床头给她念经,没想到效果还真是出人意料地好,几年下来老太太就养成了听经都习惯,不听就睡不着。这可是季乐一直极为得意的事情。
季乐病了,念经的任务就落在了南蕙身上。南蕙虽然也识字,可念经的韵律却总是掌握不好,听在老太太耳朵里十分地别扭,她还是习惯季乐的念法。
南蕙看着老太太微蹙的眉头,且了无睡意,也知道自己不合老太太心意,便建议道:“老太太,不如奴婢去找泠姑娘来念,她那管声音跟流泉似的,煞是好听。”
“也好。”老太太道。
等季泠披了披风,跟着来请她的小丫头出门后,季乐问道:“那边什么动静儿啊?怎么这么晚还出去?”
怀冰道:“是南蕙打发人来叫泠姑娘去给老太太念经。”
季乐急得又咳嗽了好几声。
怀冰赶紧安慰她道:“姑娘莫急,这么些年,老太太早就习惯你念经了。”
季乐问,“怎么不是南蕙姐姐给老太太念?偏要来喊泠丫头。”
怀冰道:“这就不知道了。”
季乐冷笑一声,“看来泠妹妹真是坐不住了,费尽心机地想着怎么讨好老太太呢。指不定是有人在老太太面前提她了,否则怎么就想着让她去念经了。”季乐自己在嘉乐堂私下收买了不少人替她在老太太跟前美言,就觉得季泠定然也如是。
怀冰却没答话。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好强了些。以她对季泠的了解,倒不觉得季泠做得出那些事。
却说季泠到了老太太屋里,心下也觉得奇怪,念经的话南蕙也是会的。
南蕙在引季泠入门时低声道:“老太太还是习惯乐姑娘念经,我念了好一会儿她老人家都睡不着。”
季泠立时就为难了,“可是我……”
南蕙安慰道:“泠姑娘就试试吧,老太太也不是为难人的人。”
“那劳烦姐姐给我打盆水净净手。”季泠道。
南蕙暗中点了个头,老太太佞佛,最喜欢虔诚之人,季泠于念经之前先净手,自然是礼重。
待净过手,季泠又用清茶漱了漱,这才硬着头皮走进了老太太的暖阁行了礼,然后在老太太脚边的绣墩上坐下,从南蕙手里接过黄色书皮的佛经,乃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时人多称《心经》。
季泠私下其实也读过,她自己虽不如老太太般佞佛,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因此季泠也在佛经上下过一些功夫。只是因季乐专美在前,她却不愿损了彼此情分,也不愿老太太视她二人在争宠,所以从来没有显露过。
季泠吸了口气,静了静心神,开始念起《心经》来。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就像夜色下的清泉流过白石,润泽而沁泠,别有一股叫人心静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