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道:“泠丫头,你别有顾虑。你珊娘姐姐也不是专门为了教你箜篌才进府的,她如今是咱们府里的客人,只是恰好会箜篌而已,你得空向她多请教请教。”
季泠虽然不知道为何珊娘会成为府里客人,但心里却松了口气,甜甜地应了。
晚上,季泠在碧纱橱里睡觉时,听到老太太和南蕙说话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说这碧纱橱有一桩好处,乃是季泠从没想到的。
碧纱橱的床上有一块木板,只要将耳朵贴近,就能隐隐听见老太太卧室里的说话声。季泠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老太太,大公子对泠姑娘可真上心啊,上回奴婢听他说要给泠姑娘找先生,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的呢。”南蕙道。
第十六章
老太太最是知道自己这个孙儿,“大郎从来不会随便承诺的。”
“只是今日大公子怎么会突然就把箜篌先生给带回来了?”南蕙问,“奴婢见那位珊娘姑娘生得十分貌美,可骨子里却有些轻飘,瞧着怎么像是……”
“就你眼睛尖。”老太太嗔道,“罢了,也没什么可瞒你的。那珊娘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父亲曾是灵宝县教谕,后来被江流一案牵连,珊娘也入了教坊。珊娘父亲是葛家大姑娘父亲的好友,葛家不愿落人口实,但又不愿意好友遗孤落难,就托大郎寻访珊娘,照顾故人之后。所以大郎才耽误了回京的功夫,将珊娘从那腌臜之地救了出来,暂时也找不到地方安置她,恰好泠丫头不是得了箜篌么,如此珊娘住下也算是师出有名。”
“原来如此。”南蕙道,心里也就明白该如何对待嘉乐堂多出的珊娘了。
“珊娘的身世你知道就行了,莫要四处去说。她的事儿,你多照顾安排一下。”老太太又嘱咐南蕙。
“奴婢知晓了。”南蕙道。
季泠却没想到珊娘是如此来历。一时心里不由有些怜惜她,她从官家小姐而沦落风尘,实在是不易。季泠自己也是从泥巴堆里爬出来的,心里压根儿就没有升起一点儿因为珊娘曾是教坊女子就瞧不起她的意思。
只是当晚,季泠便又做了个梦,再次梦见了珊娘。
不过这一次珊娘却没教她谈箜篌,而是两个人坐在一处绣花,是珊娘在指点她。原来珊娘不仅箜篌谈得好,当初在家时绣工也是一绝。
两人正讨论花样子的时候,一个小丫头忽然进来道:“姨娘,大公子回来了,说是今晚到你屋里歇,你准备一下吧。”
珊娘原本有些憔悴白的脸立即红润了起来,颇有手足无措的意思,站起身就跟季泠道歉道:“哎呀,今儿看来是挑不出花样子了,咱们明日再继续可好?”
季泠看见梦里的大季泠点了点头,开始往外走。也是这一刻季泠才发现,梦中的自己居然梳的是妇人头,这说明那时候她已经嫁人了?
可嫁的是谁呀?为何瞧着还是跟珊娘在一个府里呢?难道说她们真是那么有缘。
却见梦里那季泠正从珊娘所在的院子往外走,刚出门就看见了从游廊过来的楚寔。
季泠一下子就梦醒了。她惊讶地坐起身,心里想着,难不成在她的梦里,珊娘是给楚寔做了妾?这也倒想得通呢,珊娘生得貌美,楚寔纳她也无可厚非。
然而让季泠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如果梦里头珊娘给楚寔做了妾,那岂不是说她自己最后是嫁在了楚府?可是那为何她会跟珊娘成日里处着?
楚府里的正经夫人向来都是不会跟姨娘相处的,所以她难道不是正经嫁的人,也是做了人的姨娘?
为着这个念头,季泠如何能不吓醒?季泠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是给谁做了妾,但几乎可以猜得出,定然是跟她的脸有关。
芊眠见季泠一大早起来就对着镜子发呆,不由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话音才刚落呢,就见季泠抄起一把剪刀对着一把额发就开始剪。
芊眠可是吓坏了,“呀,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儿能随便剪啊?”芊眠吓得都快哭了,可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太太解释呢。
在芊眠说“身体发肤”之前,季泠压根儿就没听过这句话,她如今也不过就是跟着周容念了两个来月的三字经,还不算是读书人,对读书人的这一套可不太清楚。
在她们乡下可没那么讲究,头发长了碍事儿,她姨在家时,还时常帮她修剪呢。按她姨的话说,长头发费养料,也就是费吃食,人都不够吃呢,哪有余力养头发。
所以季泠可不知道自己是闯祸了,她见芊眠都哭了,赶紧道:“芊眠姐姐,你别吓,我在我姨家的时候时常剪额发的,额发长了有些遮眼睛,而且容易落到饭菜里,我在王婆婆那儿学厨艺所以才剪头发的。”
听了季泠的解释,芊眠赶紧道:“小祖宗诶,以后可不敢了,老太太看了铁定要问的。再说了,你剪的这是啥呀,狗啃的似的,你还是坐好吧,我来给你修一修。”芊眠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总不能任由季泠顶着个狗啃头出去见人吧。
不得不说,剪头发这件事上芊眠手还是很巧的,不一会儿就把季泠的额发修剪成了整整齐齐的一排,在眉骨上呈现一个顺滑的弧形。
芊眠仔细端详了片刻道:“别说,姑娘这样剪了额发,越发显得可爱了。”
芊眠这话可没叫季泠高兴起来,反而是起了副作用。季泠本来是想剪了额发把自己的脸这一些的,这样或者就没那么多人说自己生得水灵了。
可是她现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雪白的肌肤,葡萄似的大眼睛,便是顶着瓜皮似的刘海,看着也还是可爱。
芊眠见季泠闷闷不乐,只当她是怕待会儿老太太问起来责备她。
好在老太太虽然问了季泠头发的事儿,却也没有过多苛责,只说了句,“以后可不许随便就剪头发了,女孩儿家的头发养起来多不容易啊。”
季泠忙地应了。
待从可园下了学,季泠直接就去了王厨娘的侧院。如今王厨娘已经渐渐开始教她许多东西了,俨然是把她当弟子看待了,只是还是不肯同意季泠拜师。
季泠只好更诚心一些。她也是跟了王厨娘一个多月后才发现,原来王厨娘最擅长的乃是药膳,据她说,这是她四十岁之后才开始琢磨的,如今却成了她最拿手的。
王厨娘见季泠进来,先说了句,“把手给我看看。”
季泠立即伸出了手。王厨娘拉起她的手放到眼睛跟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都看了一遍才放下,“嗯,看来你是用心保养了的。”
但凡是王厨娘说过的话,季泠都是当圣旨来看待的,一点儿松懈也不敢有的。
“春韭,灶上的汤熬好了么?盛了来泠姑娘一碗,你一碗。”王厨娘吩咐春韭道。
春韭立即应了出去,一小会儿功夫就端了两盅汤进来,乃是炖的山药胡萝卜汤。
王厨娘道:“这胡萝卜健脾和胃,补肝明目,降气止咳,山药则健脾益气,两者炖的汤虽然味道不能算极好,却能健胃消食,清肠通便。对厨娘来说,不仅手要保护好,体内也不能有恶气,否则别人一闻见你口出恶气,还怎么能相信你做的东西好吃?”
季泠和春韭听得头连连点头。
“所以这类的汤,日后你每日下了学都过来喝一盅,也不拘着总是这一样,还可以换成山楂荷叶茶、薏仁土豆汤之类的。但有一种茶你却是得常喝。”王厨娘道。
“什么茶啊?”季泠好奇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