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赶紧用力地摇了摇头,因为她想起来了,或许这一切都和她的梦有关。否则当老太太给她起名为“泠”的时候,为何她能想起诗句来?她可是连字都不认识的人呢。
季泠对自己还是很了解的,绝对称不上什么有天赋,不被看做蠢笨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容姐姐,可能是以前我们村儿有个秀才,时常晨读,所以我听习惯了吧。我没有什么天赋的。”
周容见季泠一脸的紧张不由笑了出来,“好,既然这些字你都认识了,那我开始教你写字吧。”
周容先给季泠讲了一下握笔的要诀,然后将以前周夫人教淑珍练字剩下的字帖取了一本过来,开始教季泠写字。
然后周容又发现,季泠握笔的姿势也很端正,教一遍就不用再纠正了,虽然因为力气小写的字还有些没有骨力,但比起其他初学者那歪歪扭扭蚯蚓一般的字,季泠已经是很好了。
周容心下肯定季泠以前定然是识字且会写的,不过她没戳穿季泠,小姑娘嘛,想吸引人注意很正常。假装从不识字,只是为了叫人惊叹而已。
周夫人这里通常是上午念书、练字,下午则由周夫人教姑娘们习琴,或者画画,还有下棋。
季泠的这些课业自然也是由周容来启蒙。她先将围棋的基本规则跟季泠细细地讲了一遍,又教了她一些围棋的礼仪和拿子的方式,这便算告了一个段落。
只是到弹琴时,周容却有些为难了。楚府的其他四个姑娘都有各自的琴,而周容也有自己的琴,那是她的爱物,平日里连周夫人都不能碰的,是她父亲亲手做给她的。
“是我思虑不周,今日你没有备琴,不如我先教你画画吧。”周容道。
可季泠此刻的心神都已经被屋子外响起的琴声给吸引了过去,不知怎么的,她一听就觉得向往,恨不能自己也能弹一弹呢。
待下了学,季泠回到嘉乐堂,老太太就问她在学堂里的事儿,“跟着周夫子念书有些累吧?我记得当初你三姐姐第一次下学回来,跑到我这儿可伤心地哭了一场呢。”
季泠知道老太太定然是误会了,自然不能任由老太太误会下去。只是季泠心里有些奇怪,为何苏夫人没跟老太太说一声。“容姐姐挺好的,既温柔又有耐心,我写得不好的地方,她就会握着我的手教我。”
“容姐姐?”老太太不解地道,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可是周夫子的女儿,阿容?”
“正是。”季泠道。
“怎的是她教你,周夫子呢?”老太太问,“你大婶婶带你去之后怎么说的?”
第六章
季泠道:“周夫子身体不好,婶婶跟她说了许久,可周夫子说她都想回乡养老去了,婶婶也没有办法。容姐姐就主动说她来给我启蒙,待我能跟上六妹妹她们的进度后再跟着周夫子念书。”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心里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周如虽然才高,但老太太一直都是不喜欢的,恃才傲物,目下无尘,命也不好,丈夫早死,膝下儿子也没有一个,她也是可怜周如才同意苏氏请她做西席的,结果将府里的姑娘教得一个比一个清傲。
这周如只怕也是看不上季泠的出身才推脱的。当然苏氏只怕也没用力就是。不过老太太自然不能当着季泠的面说苏氏的不是,只道:“原来如此。没关系,你先跟着阿容学一段时间,待过了年我替你另择一位夫子。”
季泠听了,就觉得不妥,哪儿能为她这样的人另外请个夫子,于是赶紧道:“老太太,容姐姐为人很有耐心,才学也好,周夫子说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我生得笨,又认不得几个字,多亏她悉心教我,若是让周夫子教我,反而是杀鸡用牛刀。”
老太太被季泠童真的用词给逗笑了,“又不是炖鸡汤,做什么杀鸡?”
季泠自己也笑了,“听说周夫子当初到府里来,只答应教表姐表妹的,今日为了我的事儿,婶婶求了周夫子好一会儿子呢,还把她屋里的好茶送了周夫子许多。”
老太太笑了笑,“我知道了。”
晚上见到苏夫人时,老太太自然要责问,“我听阿泠说,不是周夫子在教她,而是她家阿容在教她?”
苏夫人道:“正是。不过如娘说了,等阿泠习完字后还是她来带的。”
老太太道:“天下女子里也不止周如娘有才学,既然她身体不好,我打算年后为泠丫头另外请个先生,你帮忙留意着。”
苏夫人忍不住朝季泠看过去,想不到这丫头才来一日功夫就将老太太的心笼络了过去。
老太太哪儿能不知道苏夫人的心思,“你别看泠丫头,她只会捡你和周如的好话说。只是当初收婉珍、淑珍时周如就已经再三推脱,咱们这儿庙小恐怕也供不起她那尊佛了。”
苏夫人这才知道原来老太太对周如早有怨意,如今周如更是拂了老太太的意,便是她也不好再为周如说好话了。
“是,娘,我会留意的,定然给阿泠寻个好夫子。”苏夫人道。
老太太点点头,“才学倒还是其次的,只是品行得好,为人也不要太傲气,姑娘家家养得眼睛长头顶上有什么可爱的?”
老太太这话简直是将贞珍和静珍都说进去了。苏夫人就更不敢答话了,岔过话头道:“媳妇知道了。对了,娘,阿寔的亲事咱们是不是也该操办起来了?这会儿都已经九月了,我想着明年五月里能将葛家大姑娘娶进来。”
老太太知道苏夫人的意思,她笃定楚寔能金榜题名,然后再加上洞房花烛,那就是双喜临门的佳话了。
“也好,毕竟是咱们家里第一个成亲的孙子辈,得好好儿操办才是。虽说阿寔的亲事由府里出钱,不过我这个做祖母的也得表表心意,我出一万两吧。”老太太道。
虽然苏夫人不是那等看重钱财的人,可见老太太这般大方也是开心。
正笑着呢,却听见玉莲拔高声音道:“回老太太,大公子来了。”
老太太立即和苏夫人一起都看向了门外,见楚寔进来,又忍不住问道:“怎么今儿又回家啊?也不怕你老子又说你。”
楚寔道:“我那本《山东路程图记》不是要刊印了么?今日荣古轩让我去看看。”
楚寔一说起这个,老太太立即想起来了,“你啊你,就是闲不住。上回北原还跟我说呢,他跟着你一路在山东跑,有一次遇到山匪,你差点儿就死在哪儿了。就是为了这劳什子路程图记是不是?”
楚寔笑道:“北原那是夸大其词了,什么山匪,就是一小搓流民。”
老太太道:“听北原说,你还打算以后把其他路的路程图记都写出来?”
楚寔道:“我虽然有这个想法,却也知道不切实际,光是山东一路,就花了整整三年的功夫,还嫌不够。若是要将我朝所有疆土的路程图都画出来,写出来,没有三五十年功夫只怕不行。”
老太太道:“哪有这般夸张啊?”
楚寔道:“祖母,我不仅没夸张,而且可能还低估了。比如我的山东路程图就将整个山东路内的水陆路程起讫分合都要画出来,写下来,其间的距离,行走难易都要标注,还得介绍沿路的名胜风景、当地土产、食宿旅舍以及船夫轿夫等的收费,还有风俗。”
“呀,那得多复杂啊,这有什么意思啊?”苏夫人问。
“怎么没意思?做官的拿着这本书就能大致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不被下属蒙蔽,经商的拿着则更是方便,也知道该往哪儿去跑货了。”楚寔道。
楚寔说得丝毫不夸张,当他的《山东路程图记》刊印成版之后,立时就被誉为,“士大夫得之,可为四牲览劳之资;商贾得之,可知风俗利害。”去山东为官和经商的人几乎人手一本。
苏夫人道:“不管如何这些都不是正经学问,你明年就下场了,心思该收起来了。我也赞成老太太的意思,这种事儿以后你可不许去做了,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在外的时候,我总是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