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黑,身后的禁卫军终于放行,众人走出西宫之时腿脚都是软的。吃宫宴吃得差点将小命给丢宫里,也是倒了血霉。如今谁也想不起第一个带头进来的人是谁,一个个捂着胸口后怕不已。今日若非来者甚多,还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安王与武德妃苟且一事,知道了也务必烂在肚子里。皇家丑闻并非外人能随意嚼舌根的,哪怕诸位对事情如何闹成如今模样有再多的好奇,也必须就此打住。否则触怒了明德帝,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一场闹剧,尚不知何人主使,后续如何,便已然不欢而散。
安王被打入天牢,安王府被圈,安王一系立即就慌了。
事实上,安王入朝多年,政绩斐然,才思敏捷,手下自然聚集了大批的有志之士。这些人将安王视为主,早已将身家前程都记在周修远身上。这么多年,周修远谨慎周密,确实不负他们所望。似今日这般猝不及防地被人给堵在了西宫,大出所料。
且不管这次安王被抓是否被人暗算,安王一系为营救安王,京城仿佛一夜之间炸开了锅。
安王入朝多年,势力早已渗透到朝堂的方方面面。一时间,朝野上下都乱成一团。日日有人为周修远请命喊冤,请求明德帝彻查此事。安王贤名与品德众所周知,请求明德帝不要偏信一面之词,轻易就冤枉了安王。
明德帝烦不胜烦,重重罚了闹得最凶的几个。其中几个更是竖着进来,横着被抬回府中,很是打压了一番求情者的气焰。
关于周修远与宫妃私.通一事。明面上没人提,实则已经满城风雨。
但周修远这个人虽说私德有损,在朝堂上还是颇有威望的。十几年来朝堂参政,能力与行事,有些老臣也是颇为认可的。所以此次出事,不仅安王一系的人在各方操作,某些威信很盛的老臣也在帮着说合求情。
但这般齐心协力的营救安王,到底碍了明德帝的眼。他们越是求情,明德帝越是怒火中烧。原本没打算对安王如何的明德帝,这下子是真动了杀心。
素来宽厚的明德帝这次如此决绝,铁了心一般。
安王一系越是上蹿下跳的,闹得朝野上下剑拔弩张。明德帝犹如一只被触犯了尊严与地位的老年狮子,暴怒异常。
一时间人心惶惶,满城风雨。奈何安王被抓,群龙无首,哪怕有再好的办法救人也无人能得了做主,指的了方向。仿佛一团散沙,闹了小半个月毫无进展,只得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周德泽的身上。
事实上,虽说周德泽周涵衍平日里与周修远同进同出,实则互相也是有所保留的。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没错,但暗中的势力,周修远不信任何人,自然不便于周德泽知晓。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救人出来,这些只能暴露出来。
周德泽对周修远暗中的这些势力丝毫不诧异,很快就接手了,且安排得有模有样。
本以为只是赶鸭子上架的安王府门客从旁看着,心中有说不出的复杂。没想到这个平素不开口的五王爷,竟在藏拙,做起事来颇有章法。周德泽先是安抚住了每日进宫请愿的人,只每日领着安王亲近的几个兄弟,跪在乾清宫外求情。
越是这个时候,朝堂上任何过激的举动,对明德帝来说都是逼迫和威胁。越多人的求情越坏,任何一位帝王,都不允许地位被人威胁。他们这般逼迫,只会加重明德帝的忌讳和猜疑,于营救周修远有百害而无一利。
安王毕竟是明德帝的亲子,且是十几个儿子中十分优秀的一位。明德帝此人最重情心软,对每一位儿子都存有慈父之心。这时候苦肉计和感情牌才是上上策。
且不说周德泽等人为了周修远,被镇纸砸的头破血流。陆承礼对此是始料未及的。
在他的世界里,安王的境况可完全不同。从安王到太子,再到登基,虽算不上顺风顺水,却也算是按部就班地登上了帝位。在位几十年,政绩斐然,声名远播。哪怕女色上有些不讲究,但瑕不掩瑜,可堪风光霁月一明君。可这个世界,秽.乱后宫,被当众抓获,几十年朝堂的好名声一朝崩塌,深受明德帝厌弃。
两个世界,同样一个人,境遇大相径庭。
陆承礼不由地头疼起来。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如今这个状况,安王还能如期登上帝位么?读书人可最讲究人伦规矩,安王这一举动,怕是寒了天下有识之士的心。但若安王倒了,这大盛的帝位还有谁人能胜任?
想及此,陆承礼不由忆起五王爷周德泽。听说这次安王事件,反倒将沉默寡言的五王爷给显出来。外界都在盛传五王爷仁厚,高风亮节,很是得了读书人推崇。
陆承礼讽刺一笑,说来,安王宫宴大庭广众之下闹出这般大的丑闻,引得百官目睹。说没人背后使手段,决计不可能。陆承礼半倚在窗棱上,目光漫漫地凝视着伸过来的一支红梅,回忆着当日的情形。
当日叛王周德泽的一言一行,他很是蹊跷。
许是先入为主,又许是单纯瞧不上周德泽,陆承礼总觉得安王这次出事儿与周德泽脱不了干系。不然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儿?这事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这宴请百官的日子捅出来?周修远可并非一般人,他心思缜密,周全多疑,行事轻易不出纰漏。若非是亲近的人,很难叫他跌这么大一个跟头。
陆承礼知自己这般妄自揣测未免有失公允,但对于叛王此人,他觉得并非不可能。
抬手折断一枝梅花放鼻尖轻嗅,眨眼一个月过去,安王还好生呆在天牢,事情并无定数。罢了,且看后续如何,若安王当真就此倒下,他再做打算也不迟。
☆、第八十五章
安王的发落迟迟未曾下达,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
三月暖春, 树枝抽芽,春花含苞,春风一夜绿了大地。厚重的冬衣脱下身, 长安发觉身子又丰润了许多。特么的这具身子是本着妖孽本妖去长的么?十五岁的姑娘硬生生长成这幅模样是要逼死谁?长安不禁头疼, 看来今年的春衫又得重新置办。
既然要重新置办, 不若连承礼的衣裳也一并重做了。承礼这段时日体格强健了不少, 旧衣虽还可以穿, 但到底不体面。如今的承礼不是以前的承礼, 已然讲究了起来。
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长安当下便着人安排。
郡主府上没养绣娘, 红雪红月红星几人的针线活儿虽说不错, 到底比不上以刺绣为生的绣娘。长安于是干脆叫红月去请了颇负盛名的玲珑绣坊的绣娘来府上裁衣。
每个样式多做几身,刺绣用的花样子,是由长安亲手所绘。
陆承礼被人从屋里挖出来,端坐在一旁等绣娘替他量尺寸。长安一手扶袖一手执笔,正在画花样子。大盛流行的花样子虽精美非常,但还是太繁复华丽了。这般做几身出门做客倒也无妨,但平日里穿着着实有些不方便。
陆承礼捏着画好的花样子看了看, 挑起一边眉。先是‘树叶论’,又是这独特的花样。他心中不由对长安这个人,越来越好奇。
外头在传长安自幼长于乡野,不通文墨, 最是草包美人一个。可谁家草包能有长安这般豁达心性?单凭的这份见识,可比一般世家教养的姑娘都要强。陆承礼这般日日从旁瞧着,不免好奇起长安是谁教出来的,十四岁就这般通透明理。
注意到陆承礼的眼神,长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头继续画。
她可没心思去管陆承礼在想什么,脑中琢磨着,她一口气绘制了十来种花纹样子。东西一拿出来,玲珑绣坊的绣娘们就一幅一幅细细琢磨起来。她们识货,制成衣的经验也老道。不必长安与她们细说,一眼瞧过去就知什么花纹该用到何处。
剩下的交由下人去交涉便是,长安与陆承礼量好尺寸便离去。
接了这么大一笔单子,玲珑绣坊的掌柜乐得嘴都合不拢。诚惶诚恐地记下两位贵人的偏好,玲珑绣坊的老板收好尺寸,才红光满面地告辞。
半个月后,第一批成衣已制好了送来。长安闲来无事,便一件一件上身试着玩儿。就在这段时日里,公主府那边又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姜怡宁,亲事十分仓促地定下了。
三月后,她将以侧妃的身份进五王爷府中。
长安是个不爱出门交际的性子,消息也有些滞后。类似于这等事儿,轮到她知晓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姜怡宁当真是毫不掩饰追名逐利的本性,先前还盯着安王不放,安王一倒,她眼睛立即就转向冒头的周德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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