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傅可追不上卫瞻,他望着卫瞻走远的背影,摸着胡须,气喘吁吁:“尊师重道!尊师重道!”
卫瞻理都不理他。他继续往前走,却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向后望去。
——霍澜音蹲在地上,手里捏着那块糖。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离这里路岔口没多远,是一个人口不过三四十的小村落。奚海生打点了一番,选中最好的一处宅院,用来今晚过夜。虽然已经是小村子里最好的住处,可仍旧需要重新打扫一番。
卫瞻眼前不由浮现霍澜音蹲在路边捏着那块糖的样子。他皱眉,推门出去。
莺时握着扫帚正在扫院子。
“你主子呢?”卫瞻问。
莺时吓了一跳,手中的扫帚也落到地上。她慌忙弯腰捡起来,结结巴巴:“在、在厨房,说是,说是……”
卫瞻懒得听她说下去,看见升起的烟,知道厨房的位置,大步走去。
厨房的旧木门半开着,烟与热气跑出来。
卫瞻站在门外,隔着烟雾看向霍澜音。
她蹲在地上,长裙覆在脏兮兮的地面,弄脏了。她把长凳当桌子,雪帕当纸,烧过的木杆当笔,在雪帕上写字。
她仰起头来望向林嬷嬷,认真问:“都记好了,殿下还有什么不吃的?”
卫瞻黑瞳微缩。
林嬷嬷摇摇头,说道:“这些是殿下永远都不会碰的东西。不过殿下喜好时常变化,除了这些东西,也很可能在某一段时间偏爱什么,或厌恶什么。”
林嬷嬷是难得的耐心。
霍澜音点点头,她垂下眼睛去看雪帕,双唇阖动,默念了一遍,忽而笑起:“蒸饺要好了!”
她仔细将雪帕收进荷包,起身去掀锅盖,却被烫了手,慌得她急忙去捏自己的耳垂。
卫瞻的视线落在霍澜音捏着耳垂的手指,红红的手指头。
“夫人是没怎么进过厨房罢?”林嬷嬷用棉布裹着把手掀开锅盖。
大量的热气从锅里涌出来。霍澜音急忙向后退了一步。她弯起眼睛,莞尔:“嬷嬷教我,我会好好地学。”
她又垂下眼睛,勾勒出几分小女儿的娇羞,声音也变得更低更软,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想亲手给殿下做……”
卫瞻听到这里不再听,转身回了屋。不多时,霍澜音端着饭菜进来。
“小村子的食物种类不多,也缺很多调料。不过瞧着林嬷嬷做得很好吃的样子。”霍澜音一边摆放饭菜,一边说,“虽然我也想试试下厨,可实在不怎么会,只好给嬷嬷打下手。”
说完,霍澜音双手捧着筷子递给卫瞻。
卫瞻的视线落在霍澜音的手指头——还是红的。
他说:“以后不准进厨房。”
“为什么呀?”霍澜音问。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另外,”他顿了顿,“去把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给我换了!”
卫瞻盯着霍澜音的脸,眼睁睁看着她眸中的神采在一瞬间黯然下去,逐渐攀上失落,难过,还有一丝茫然不知所措。
“好,我知道了。”霍澜音垂下眼睛,藏起眼里的情绪,转身往外走。
有那么一瞬间,卫瞻甚至隐约觉得她似乎生气了。
夜晚,霍澜音再次进屋歇息时,竟是没有主动与卫瞻说话。熄了灯,霍澜音安静地侧躺在床里侧,理也不理卫瞻。
就连卫瞻碰她,她也没什么反应,仿佛像最初几次被送上他的床榻——无动于衷地任由他摆布。
卫瞻忽觉没劲,放开了她,沉着声音:“不想留在这里去别处睡。”
霍澜音立刻起身,捡起散落一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好。她刚要下去,脚还没有碰到地面,忽然惊呼了一声,转身扑进卫瞻的怀里,瑟瑟发抖:“老鼠!有老鼠!”
她将脸埋在卫瞻的胸口,手向后指着。
卫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角落里是一只小孩子的布鞋。屋子里很暗,看不清鞋子本来的颜色,瞧着的确有几分像耗子。
卫瞻面不改色地道:“是,而且不止一只。应该有一窝。”
霍澜音的身子颤了颤,越发往卫瞻怀里钻。
卫瞻拍了拍霍澜音的肩膀,揽着她重新躺下,扯过厚厚的棉被盖在两个人的身上。霍澜音像一只猫儿一样温顺乖巧地偎在他怀里。
长夜漫漫,一片漆黑里,霍澜音轻轻勾起唇角。
若一个女人永远温顺讨好一个男人,她可能是卑微地爱上了他,更可能是畏惧他仰仗他的权势。
偶尔生生气才是一个小姑娘爱上一个男人的表现。
当然了,地位悬殊,关系复杂,她不可能指望卫瞻真的来哄她。所以,必然要好好把握度的问题。
霍澜音轻轻蹙眉。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尽快让卫瞻相信她全身心地爱着他。所幸上天待她不薄,第二天就给了她一个绝妙的机会。
第二日醒来,霍澜音仍旧做出不怎么愿意搭理卫瞻的样子。除非必要,不与他多说一句话。
没了马车,他们从村子里买了几匹马,继续往西行。
霍澜音坐在马前,后背紧贴着卫瞻的胸膛。卫瞻的手臂环过她的细腰,拉着前面的马缰。
风有些大,吹在脸上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