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在大哥,小弟在此敬您一杯。”田亚为端着酒杯,恭恭敬敬走到秦文在面前。
对面秦文在听是听到了,仍旧闭眼念念有词,伸手将那酒杯一挡,却是又推回给了田亚为。
田亚为苦笑一下,不再纠结,自己一饮而尽。
再来便是罗敷的爹,秦文昌了。
秦文昌对着敬酒的田亚为摇了摇头,“三弟夫妻二人地下有知,怕要上来寻我秦老二的麻烦,照顾你田家仍旧是我秦家人的本分。你这酒,我不能喝。”
场面此刻有些尴尬了,罗敷怨怼的剜了自家爹一眼,说是要照顾人家田家人,那你倒是出言挽留一句啊,只拒绝人家敬来的酒算哪门子的本事,明摆是逼着让小叔叔自己走出这秦家大门的。
罗敷索性将手里的小碗一扔,气不过的看向自家爹爹,意外看到了田亚为眼中那没来得及掩饰的几滴泪花。
“三杯酒,足见——亚为之心意。今天敬酒的话不再多说,亚为最后还有一件事儿。”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叠什么东西来,“秦家养育多年,此恩不能不报,亚为不是不识好歹之人,秦家在这建南城中购下这间宅子,原就是拿秦家祖上几十亩良田换来的,如今……”
田亚为在众人或惊诧或不屑之中,珍而重之的将那几张地契搁在了饭桌上,“如今亚为全数赎了回来,以此只当拜别谢礼,诸位后会有期了。”
寥寥几句说完,大踏步的便从门上去了,门外放着他那只灰不溜秋的包袱,他将其一甩扛到了肩上,再没回头的走了。
罗敷踌躇半晌,错过了最终道别的机会,眼看着小叔叔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大伯母在一旁“嗤嗤”两声,颇有些不信的用两指捏起那叠所谓的地契。
“口气倒是大,说是地契,哪个知道是‘地契’还是‘典契’,若是低价将别人家的土地典了来糊弄咱们,那可算不得什么本事。”
她自然是不相信田亚为有这本事,能赎回那片地的。几十亩的良田,一亩作价四十两算是人情价了,凭他赎的回来么?
两指将那地契捻开,生怕哪个听不到似的,故意高声念到,“立卖地契人——立卖?还真是死契。”
声音陡转了个弯儿,将其下几张地契一一抖了开来,仔仔细细辨认了一番。
“果真是死契?”大伯父抢了他手中地契,不错眼珠的翻腾一遍,“立卖地契人周武乐,今立死契文字,因使用不便,情将名下五峪口熟地一处,其地四至,东至五峪口河,西至坟,南直道,北至道,内包一切,计数十七亩,今卖于秦氏三兄弟,秦文在、秦文昌、秦文启名下永为死业,时值价银八百五十两整。其钱笔下交足,恐口难凭,改立卖死契文字存证。”
八百五十两还只是一张地契的价钱,此刻大伯父手□□五张地契,四张熟地一张坡地,价值两千两不止……
这下子,众人才真正被震撼到。出手便是千两白银,这是送走了个财神爷不成。大伯母惊得直拽大伯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当……当家的,这……如何是好?”
一屋子人各有各的想法,注定将度过一个难眠的夜晚。
罗敷回屋的路上不断安慰自己,小叔叔非池中之物,待在秦家才是埋没了人才,搬出去了好,搬出去自有一番海阔天空。
如此安慰自己,才将失落的心情收拾利索。
元和早早回来给罗敷铺好了床,伺候她换衣服的空档,“小姐,今儿田家叔叔晚上来给你留了个东西。”
罗敷正背对着元和卸耳朵上的耳坠子,小小一颗珠子衬的她皮肤越发的白嫩,听到元和的话也没停下,回身问了句,“送了什么?”
“这个就不知道了,我可没看,都给你收着呢,我去拿来啊。”
“嗯。”罗敷心中狐疑,下午见面的时候怎么不说,晚上走了却悄悄送东西,怪模怪样的,好生奇怪。
元和递过来只小盒子,青铜的扣,朱红大漆的身子,罗敷啪嗒一声打开,将盒中之物取出置于手心,托着在眼前瞧了半晌。
“一颗珠子?”罗敷前世里贵为侯夫人,王公贵族以“珠”为贵的风气,自然是知晓一二的,从前更是有“数万金珠,至五羊之市,一夕而售”的说法。
罗敷对珍珠研究不多,但手中这颗大而稍扁,细无丝络,应该是珠中珍品——珰珠无疑。
瞧着便让人心惊肉跳,这东西怕是不比今晚见到的那几张地契便宜多少。
罗敷如是想着,赶忙将珠子丢进了盒中,“啪”的一声将盒子合拢。
“晚上收了小叔叔礼物的事儿,跟谁也不能提起,知道么。”罗敷切切交代着元和一番,闹得元和也跟着神经紧张。
“小姐,小姐你走来走去的,闹得我眼晕。”罗敷正心浮气躁的找地方要给这东西藏起来,不然在外面搁着给别人惦记上了,又是一番惊天动地。
正觉得哪里都不合适,想着这么个大宝贝还是得还给小叔叔才好,突然听到娘在门外唤了句,“小鼎——”
第五章
罗敷应了一声,将那盒子顺手藏到榻上。
“还没歇着呢吧?”
“没呢。娘,有事儿?”
“看你晚上喝酒上脸,给你端碗蜂蜜水,解解酒。”说着,用手贴了贴罗敷小脸,“倒是不像刚刚那么烧的慌了。”
“好多了的。”罗敷嘟囔着将娘手中的蜂蜜水一饮而尽。
罗敷娘细细瞧着自家闺女,罗孱都开始议亲了,明年也该轮到罗敷了。撇开自己的闺女怎么看都是好的不说,罗敷这模样性情,那都是顶顶出挑的。
这两年渐渐长成,府上又惯是娇养着她,秦家算不得什么大户,却把罗敷这通身的小姐气派养的足足的。罗敷娘心里极得意,照罗敷这样的条件,建南城里哪家的高门大户,都配她不上。
“娘,这么瞧着我,怪瘆得慌的。”罗敷摇头晃脑的撒娇,钻在自家娘怀里不肯抬起头来。
“娘,爹呢。”
“你爹——近来情绪不佳,你可不能惹事,叫他伤心。”她点了点罗敷的挺翘的小鼻子。
“不开心啊,因为三叔三婶亡故,爹好久不曾缓的过劲儿来,还有今天小叔叔离开,爹爹怎么未曾出言挽留呢,爹爹与三叔最为亲厚,待小叔叔一向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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