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2 / 2)

安得躬身,安静的退回到原位,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站在坐着的霍淩身后,似乎半点没察觉霍淩歪头看过来的视线。

歪坐在椅子上的霍淩撑着下巴,眉眼弯弯的歪头打量着安得总管,力图通过学习对方应对皇帝陛下的行为模式,让自己被父皇陛下嫌弃的次数少一些。

另一边,皇帝陛下霍检仍旧耐着性子的同霍硼搭着话。

然而无论皇帝陛下是晓之以情还是动之以理,亦或者直接威逼利诱,跪得歪歪扭扭的霍硼回以对方的除了冷笑,就是一句“我又不是你们霍家人。”

除此之外,无话可说。

他那个皇叔虽然很烦人说话也很不好听,但有件事却说对了,仗着自己是霍泱唯一的儿子,霍硼无所畏惧。

面对一脸“你随便问,如果我回答就算我输”的霍硼,早就了解情况却想听霍硼自己说的皇帝陛下突然一笑,“既然你不想跟我说,那就换个人。”搞不定霍淩那个兔崽子,他还搞不定这个小崽子吗?

皇帝陛下一甩袖子,走回到上首坐下,并朝一边的安得总管抬了抬下巴。

霍硼以为皇帝陛下换的人是霍淩,正当他想嘲讽几句又因为自己的决心——再跟霍淩说话他就是猪——而闭嘴的时候,安得总管吩咐人进来挪开了一边的绣着龙行云雨的屏风。

屏风挪开,露出德阳郡主的身影。

一身郡主冕服的德阳郡主安氏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坐得无比端正的她表情也无比的端庄严肃,精致的妆容掩盖住了她眼角岁月流逝的痕迹,繁重的发饰没有压弯她的脖颈,反而让她的背脊挺直如孤松。

安氏翘着兰花指,抚上鬓边的赤金凤尾玛瑙步摇——这还是曾经新婚时霍泱送给她的,安氏抿唇朝看到她而瞪大眼的霍硼笑了笑。

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礼仪风范已经刻入了骨子里。哪怕安氏曾经恨不得掐死霍硼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如今见到对方,她唇边的弧度变化也跟面对别人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只有从最初同霍硼四目相对的那一眼,才能窥见安氏的些许心思。

这才发现德阳郡主也在的霍淩:“……我就说怎么多了一个屏风。”

想到自己刚刚的表现都被对方收入眼中,霍淩忍不住捂住脸,下一刻又无所谓的放了下来,就连歪靠在椅子中的姿势都没有发生半点变化——反正丢脸也不是一两次,习惯以后就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了。

谁都没有搭理感叹出声的霍淩,就连上首靠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都没有看他一眼,霍检保持着双手交叉的动作,静静的看着面前上演的“母子相见”,表情不变,目光不动。

霍硼愣愣的看着德阳郡主安氏,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从跪变为了坐。

目光略过坐在地上的霍硼,安氏轻抬眼帘,看着上首的皇帝陛下喃喃问道,“没有儿子,真的那么重要吗?”

忍了又忍,忍到了霍硼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将礼仪刻入骨子的安氏难得失态,终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问在场的众人,问她自己,也问如今已经无法回答她任何问题的夫君——霍泱。

与霍泱成婚三年无子,她巴心巴肝对待的表妹大了肚子。相信了对方上香时遭遇歹人的说辞,安氏不但无比贴心的帮对方封锁消息并扫了尾,还帮忙将其送到了不会遭受流言蜚语的地方待产。待得生掉孩子后调理调理身体,然后找个人嫁了,谁都不会发现她那向来不爱出风头的表妹有什么不对。

万万没想到,所有的好意都喂了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直到霍硼出现在她眼前,看着对方那和霍泱一模一样的眉眼,安氏才意识到她所以为的恩爱不过是一场笑话,所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因为我没能生出儿子而找了别人,结果最后又嫌弃对方身份上不得台面……何其可笑。”

她是个笑话,霍泱是,她的表妹也是。

随着德阳郡主的话音落下,原本就显得安静的气氛变得越发寂静无声。

一片沉默之中,霍淩骤然开口,打破了这略显诡异的气氛,“三嫂,我觉得你问错了人。”

被儿媳质问却沉默不语的皇帝陛下、为情所伤而难得失态的德阳郡主、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安得总管、神色恍惚的霍硼……全都下意识的朝霍淩看来。

沐浴在众人意味不明的视线之中,霍淩不但半点不觉得不自在,甚至还下意识的挺了挺胸,“恕我直言,父皇有五个儿子,安得不可能有儿子,而我……儿子还在计划当中。”扭头看一眼霍硼,霍淩“啧”了一声,“至于霍硼,他还不到考虑这个问题的年龄。”

依次点过了在场包括自己在内的男子,霍淩好整以暇的反问德阳郡主,“你问我们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第42章 霍淩

霍淩考虑问题的角度,向来另类而又发人深省。

德阳郡主目光一动,赤金凤尾玛瑙步摇垂在鬓边的流苏晃了晃,与坦然朝她看过来的霍淩对视了一会儿,德阳郡主骤然闭上眼,“……有意义吗?”重复一声,安氏给了自己答案,“没有。”

真正能给她答案的人,已经没有了。

待得再次睁开眼,眸底所有浮动的情绪消失不见,安氏恢复了最初的端庄,并就自己的失态向皇帝陛下道歉,“舅舅,对不起,我失态了。”作为皇帝陛下的儿媳妇,比起“父皇”这个词,她更愿意用“舅舅”这个称呼。

“没关系。”

皇帝陛下朝安得抬抬下巴,都不用他出声提醒,安得就上道的为德阳郡主添了一杯热茶。

安得贴心的为德阳郡主上了一杯云雾毛尖,而不是她因为霍沣而喝习惯的雨前龙井。嗅着多年没喝的云雾毛尖的清香,氤氲而上的水汽带着茶香染上她的睫羽,模糊了德阳郡主已经成为本能的严肃表情,安氏轻轻的勾起了唇。

满室寂静。

歪垂着脑袋的霍硼轻笑一声,随后跪爬到德阳郡主的椅子前,朝她真心实意的磕了个头,“……对不起。”无论他心底对德阳郡主是何种看法,霍硼都无法否认的是,如果没有德阳郡主,他已经先被嫌弃他上不得台面的霍沣解决掉了,更不要说带着霍沣留下的部分势力离开都城。

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边的桌案上,德阳郡主半个眼神都没有给霍硼,她一脸平静的扯出被霍硼额头压到的裙角,“不是你的错。”

不是他的错,也不是她的错,谁都有错,但也谁都没有错。

她知道所有人中最无辜的就是霍硼,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还想再看到对方。德阳郡主抚平袖子上的褶皱,起身朝上首的皇帝陛下行了个万福礼,“我身体有些不适,还请舅舅恕我告退。”不想看到霍硼,也不想知道皇帝陛下会如何处理他,德阳郡主只想回到能让她心神宁静的佛前,做她今日没做完的功课。

完全能理解对方的心情,然而向来不会安慰人的皇帝陛下也不知道能跟对方说什么,他摆了摆手,“去吧,顺便代我向你母亲问好。”

“我会转达的。”

安得总管亲自送德阳郡主出了宫,乾清宫内只剩下上首神色不明的皇帝陛下、歪靠在椅子中已经无聊到开始玩自己手指的霍淩、以及跪在德阳郡主原先坐的椅子前,哪怕对方已经离开也没改变动作的霍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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