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2 / 2)

“就算你三代不能入仕,可这和你跟明姑娘闹别扭又有什么关系?明姑娘剔透聪慧,可不是会在乎这些东西的人。”

顾琢斋烦乱地整理了一下皱起的衣衫,低声道:“她不在乎,我在乎。我连给她一个安稳富足生活的能力都没有,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诶!”言老对他这话颇不苟同,“莫欺少年穷。你这话,未免说得也太早了些。”

“我在京中几十年,你祖父当年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管他新党旧党,十几年过去,早已时过境迁,无人计较。你虽说被褫夺了科考的资格,但你要真的想要想办法,也不是无路可走。”

程安亭和顾琢斋说过同样的话,并且向他暗示自己可以帮他从中周旋,但顾琢斋一直无法接受他的好意。这样大的一个人情,他怕他日后还不起。

顾琢斋沉默着不说话,言老人情练达,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和蔼笑笑,善解人意地岔开了话题。

“顾小子,你晓不晓得这镇上来了个大人物?听说那人是从京中画院退下来的,还曾经教过当今天子画画。”

顾琢斋摇头,他这些日子心烦意乱,每天不是在集芳堂就是在天宁巷,根本没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

言老眸光一闪,眼中似有几分狐疑,“听说他过些日子要宴请松风书院的学生,命题为画,择其良者收为关门弟子。怎么,你没收到帖子?”

“我怎么会收到帖子。”顾琢斋自嘲一笑。松风书院的学生非富即贵,他一个靠卖画为生的潦倒之人,早已与书院众人疏远了。

“那倒是可惜了。”言老端起茶盅,撇去茶汤上的浮沫,又问“顾小子,你就不想去试试么?”

“想也无益,倒不如不想。”顾琢斋故作轻松地说道。

“太消极了。”言老对他的裹足不前的态度十分不满,语气便有些严厉。

“你若真的想要进画院,就是没拿到帖子,那夜强去那大人家,他未必还能将你打出门?”

“你也不过二十岁,又不是一个草包,怎么丝毫都不晓得争取!”

“你不去争去抢去冒尖,怎么?还等着人主动送给你啊!”

顾琢斋被言老教训得羞惭不已。

他何尝不晓得自己逃避软弱的毛病?可他这缺点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在这十来年仰人鼻息、寄人篱下的生活里慢慢磋磨出来的。

顾琢斋涨红了脸,言老意识到自己刚刚话说得有点重,又不好意思直接向一个晚辈道歉,便放柔了语气,“顾小子,我话说得不中听,你别介意。”

“不,您刚刚教训的是。”顾琢斋连忙说。

言老的严肃不但不让他感到不悦,反而让他觉得温暖至极。

言老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这么年轻,也许还不知道这些少年时光对你来讲有多么珍贵。我实在是不忍看你在这儿埋没一生,碌碌无为。”

“不管是为了那个姑娘,还是为了你自己,你都得拼命去搏一把。”

“多的话我也不唠叨了,你好好想一想吧。”

言老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顾琢斋听罢,心里一阵挣扎。

顾琢斋已记不得自己被人嘲弄过多少次,颜面扫地时那种愤怒无力的心情深深刻在他脑海,只要想起便会忍不住战栗。

那些冷嘲热讽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丧家犬般无能,他讨厌极了那种感觉。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冷淡对明若柳非常不公平,可是他真的不敢拥有她的爱。

他不配。

言老告辞之后,顾琢斋还在想方才他说的话。

秋日太阳落得早,花铺关门之后,明若柳见画室黑漆漆的,以为顾琢斋已经离开了集芳堂,便照常进了画室,检查一下画具颜料。

彼时天色已然全黑,她推开画室的门,猝不及防看到一个人坐在昏黑的房里,当即吓得惊叫一声。

待看清这人是顾琢斋,她气得大嚷,“你在这儿坐着,怎么不点灯!”

顾琢斋惊醒,赶紧起身去点灯。他在黑暗中看不清东西,一着急,脚绊在凳子上,整个人踉跄一步,向前扑去。

明若柳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黑暗中两人一下挨得极近。

即使是在这样浓重的黑夜里,明若柳的眼睛依旧清亮澄澈,动人心魄。他们已经半月没怎么同对方讲过话了,这下呼吸相闻,顾琢斋竟然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每在黑夜里,他就好像大胆了些。

顾琢斋的呼吸声变得粗重,明若柳有些怯然,一颗心似是跳得极快,又似是跳得极缓。

这些日子来的隔膜折磨着顾琢斋,他抓着明若柳的手不自觉用上了几分力。

“你……”明若柳的声音轻而颤。

顾琢斋如梦方醒。

他松开了手,拘谨地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点亮了灯盏。

温暖的黄色烛光在房里漾开,顾琢斋回过头,又是副温文尔雅,拒人千里的模样。

“我在想事情,一时入了迷。”他冷静地向她解释。

明若柳跳得急促的心瞬间冻成了冰碴。

“随你便。”她不甘示弱地回击,摔门而出。

顾琢斋独自立在房中,只觉得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弄得一团糟。他郁郁叹口气,收拾好东西没精打采地回了天宁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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