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宣愣了愣, 继而暗暗点头, 难怪这些兵卒如此的训练有素呢,隔离区是照着竹山县的防疫条例做的, 而竹山县的防疫条例跟水寨的卫生条例皆出自叶棠梨一人之手, 便有些许差别也是大同小异,这也为何岳州瘟疫发的急却能最短时间内有效控制,因为岳州有个叶棠梨,这位不仅医术高明,才能同样卓绝,如此奇女子, 怪不得齐王殿下绞尽脑汁都要娶到手呢。
本来蒋宣启程之前便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甚至觉得如此突发的瘟疫, 岳州城说不定已经成了一座半死之城, 这一路都在想如何延缓瘟疫传播蔓延,却怎么也未想到,岳州城是这样的境况,除了发现瘟疫初的几日死的人多,后面每日新增的疫病患者不超过十个,若非亲眼所见,蒋宣绝不会相信这个数字是真实的,当真是一大惊喜,提了一路的心也放了下来,对于找到治疗此次瘟疫的良方,在船上看见棠梨那一刻起,蒋宣就从未担心过。
蒋宣是亲自见识过棠梨医术的,这样的医术已经无法用高明形容,蒋宣觉得这世上若是叶棠梨都无法医治的病,便是大罗真仙下凡只怕也无济于事。
至于这些太医,蒋宣微微皱眉,都说大梁医道没落,远不如前朝,归根结底是这些人自己的问题,不知精进医术,一味想往上爬,巴结讨好,势力非常,且心胸狭隘,嫉贤妒能,以至于本应该名医聚集的太医院,成了庸医的天堂,就看这些人的嘴脸,在京里的时候对贾安低头哈腰阿谀奉承,每日里跟在贾安屁股后面,跟一只只哈巴狗一般,可刚才却对叶棠梨讥讽刁难,进了隔离区一个个捂着口鼻,生怕被传上瘟疫,若非有圣旨,估计跑的比谁都快,如此算什么医者。
想着已经到了帐篷跟前儿,宋良成道:“这个帐篷里的十七个病患,是昨儿从下面的州府移过来的,病发的急且重,故此放到了一起,诸位大人是京城太医院的上医,医术高明且经验丰富,想来瞧过病患之后,必有应对的良方。”说着一挥手守门的兵卒撩起帐帘:“诸位大人请进。”
那帐帘一撩起来,那几位太医下意识往后退了数步,捂在口鼻上的帕子更用力了些:“那个,宋大人,既是染了瘟疫的危重病人,怎可跟其他人放在一处,一旦蔓延传染,可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宋良成唇角微微挑起一个讽刺的笑意:“诸位大人莫不是忘了,此处正是瘟疫隔离区。”
其中一个太医道:“就算如此,也不能把什么病人都往这儿放吧。”
宋良成:“那依着这位大人,这些危重病患该如何处理。”
那个太医含糊的道:“岳州也不是未发过瘟疫,别处州府也有例子,如今宋大人只需循例料理即可。”
宋良成点点头:“大人这话,下官听明白了,若照着以往的旧例,这些染了瘟疫的危重病人,拉去城外任其自生自灭,等没气了,就挖个大坑,把人丢进去埋了,大人可是这个意思?”
那太医:“宋大人这是什么话,我何时说过让这些病患自生自灭了。”
宋良成:“拉到城外,一无医二无药,更无食物清水,莫说他们是病人,便是好人,也只有等死一途了。”
那太医脸色难看之极:“你……那些是疫病患者,不如此,难道任由疫病蔓延,身为朝廷命官当以大局为重,岂可妇人之仁。”
那太医话音刚落,就听棠梨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敢为这位大,人,您是朝廷的官员还是一位医者。”
那太医一愣自然道:“自然是大夫。”这些太医虽供职太医院,有官位品级,也异常势力,但还知道脸面,若说自己是朝廷命官,等于否决了医者身份,这是忘了本,即便心中把官位看的比医者身份高的多,却依然不肯承认。
棠梨忍不住笑了:“原来大人是大夫,刚才大人一口一个朝廷命官当以大局为重,晚辈差点儿以为大人不是医道中人了,毕竟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可是本份,这病患的病再重再危,只要有一口气在,那就是活人,身为医者,自要全力救治,怎可任其自生自灭,晚辈涉足医道时日尚浅,不及前辈见识广博,若有说错之处还望前辈指点,晚辈定立即改正并引以为戒。”
那太医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棠梨半晌未说出一个字来,他是无话可说,棠梨一句医者父母心,堵住了他所有的辩驳之词。
施老头上前一步道:“刚一下船便不见小叶大夫,老朽还纳闷呢,以往老朽只知小叶大夫医术高明,今日方知,小叶大夫还有如许才能,这防疫条例当真让老朽佩服不已。”
棠梨知道这老头是为刚那个太医解围,这老头还真是个烂好人,明明在太医院备受排挤才会被派来岳州 ,却仍出口帮这些同僚。
施老头跟别的混账庸医不同,医术医德医风都是当之无愧的医道前辈,他开口了,棠梨便不好再为难那人了,拱手道:“前辈谬赞了,制订防疫条例的目的便是为了防止瘟疫,如今岳州却爆发了疫病,可见这防疫条例还是有疏漏之处。”
施太医:“小叶大夫何必妄自菲薄,你这份防疫条例,我看过多次,每一次看都赞叹不已,老朽今年六十有三,虚长你四十多岁,自幼涉足医道,至今数十年之久,也算有些名声,可老朽敢说,便再给老朽四十年,老朽也制订不出这样的防疫条例,按理说,如此严谨的防疫条例下,不可能爆发瘟疫,更何况竹山县实行此条例已有一年,百姓们都已养成了防疫的习惯,更加不可能,却偏偏瘟疫是在竹山县发现的,此事实在蹊跷。”
棠梨暗道,这老头儿倒中肯,他后头那些所谓的太医,一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却绝不会说出来,毕竟自己的便宜爹是竹山县知县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些人恨不能把这事儿扣在便宜爹身上,最好削官罢职,他们才解恨呢就,又怎会替便宜爹说话。
真是那句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一比施老头的人品在太医院当真是一骑绝尘啊,想到此,棠梨躬身一礼:“多谢前辈。”
后面的几位哼了一声:“宋大人,小叶大夫可是神医,二皇子的病都是她治的,医术上比我等强远了,只要小叶出手,莫说十几个危重病人,便是一百个也不在话下,小叶大夫你可千万别推辞,我等正好趁此机会跟小叶大夫讨教学习一二。”
棠梨瞥了他一眼,这人着实讨厌,年纪一大把了,说的话却格外尖酸刻薄,明明是他自己不想医治疫病患者,怕被传染,推给棠梨嘴头上却还要讨便宜。
棠梨目光一闪:“这位前辈贵姓?”
那太医愣了愣,不好不说便道:“老夫姓贾,你问这个做什么?”
棠梨点点头:“不做什么,倒是想起来太医院的院判也姓贾,莫不是跟前辈沾亲吧。”
那贾太医正是贾安的远房堂叔,贾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贾安当了太医院院判,自己家的亲戚,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只要能安置的都安置了差事,这个贾太医以前跟贾安一样,是个跑江湖的卖假药的野郎中,会不会治病不知道,一张嘴倒是能说,又善于溜须拍马,哄得贾安高兴,把他弄进了太医院,这次岳州之行,可不是他想来,是贾安派他过来盯着些,看看有没有发财的机会,若有便趁机捞上一笔,虽说京里有连升堂进项颇丰,可那是跟史家合伙的买卖,贾安占的股又少,近日里史家那边儿瞧着不大稳妥,贾安的姐姐嘱咐他从连升堂撤出来,免得一旦不好被牵连进去。
若是少了连升堂的进项,光凭太医院这点儿俸禄,喝凉水都不够啊,贾安正琢磨怎么寻个新的财路,就赶上岳州闹瘟疫。
他知道,这越闹灾越有油水可捞,闹了灾,朝廷的赈济,尤其瘟疫,粮食银子药材,哪一样都少不了,别的不归他管,这药材正是他经管的范围,雁过拔毛,这里头的油水有多大,不用想都能知道,所以这岳州的瘟疫闹得越大,药材用的越多,他就能捞的更多。
他派了自己人过来也是为了去岳州搅混水的,水越混好处越多。
这贾堂叔带着任务来的,本来想着岳州瘟疫闹得厉害,死了不知多少人呢,毕竟以往的经验下面州府往上的奏折大都是瞒报,毕竟若事态严重,头上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所以这闹灾既是好事也是坏事,是有油水可捞,也得看怎么捞。
谁知这岳州竟是跟以往别的州府都不同,明明报上去的一发现短短几日便死了数千人,可到这儿一看,还是数千人,即便没有对症的药方,却依然有效的控制住了疫病蔓延。
死了几千人的瘟疫在历史上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又哪里算的上严重,闹的不重,油水便少,贾棠叔这趟冒险而来算是落了空,想到回京之后贾安哪儿不好交代,心情极差,一不小心便露了底儿,让棠梨当众揭破他跟贾安的关系,再想说什么做什么,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宋良成见那贾太医吃了瘪,暗暗好笑,心道,这丫头是心善可心善不代表没心眼儿,且正好相反,这丫头心眼多的跟藕眼儿似的,不用是不用,一旦用上了,贾太医这样的绝对讨不得半点好处去,而且虽是个小丫头,可人家行的正做的端 ,年纪虽小,胸襟却广,一行一动一言一行都有大医风范,岂是这些太医院的庸医可比。
想到此,看向棠梨:“刚不见你,还当你家去了。”
棠梨:“危重病人都送到了此处,我家去做甚,刚我取药去了。”
宋良成眼睛一亮:“怎么,莫不是小叶大夫已经有了治病良方?”
棠梨倒也不隐瞒,点点头,宋良成大喜:“当真,药在何处?”目光落在棠梨手里黑黢黢的陶罐子上。
那陶罐子显是刚从泥梨挖出来的,上面还有些许湿泥,宋良成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来,就是农家最寻常的用来腌咸菜的陶罐子。
不禁道:“这陶罐子里就是你说的治病良方?怎么瞧着像是咸菜罐子呢。”
棠梨笑了:“宋大人说的是,这的确是咸菜罐子,前些年在安州的时候腌了两缸青芥菜,后来爹调任岳州,便让人移了过来,分成小陶罐埋在了叶府的花园子里,因是我亲手所埋,怕别人找不到,这才去了一趟。”
宋良成愣了愣,心道,这丫头是怎么了,这时候了正说着治病良方,她怎么倒跟自己认真的讨论起腌咸菜了。
正纳闷呢,那个贾太医哼了一声道:“叶神医不亏是神医,这治病的手法都如此与众不同,你刚说已寻到治病良方,莫非就是你手里这罐子咸菜 ?这可真是翻遍医书也没见过这样治病的,叶神医当真是奇思妙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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