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晖见她发愣不禁皱了皱眉道:“莫不是昨儿又熬夜看医书了,怎么瞧着还有些迷糊似的,既熬了夜,便多睡会儿才好,总这么熬着日子长了身子熬坏了可怎么好。”
棠梨道:“大哥莫不是忘了,我是大夫,哪会不知这些,昨儿是睡晚了些,却没看医书,想事情来着。”
谢晖:“你说你才多大年纪,哪来的那么多事可想。”
旁边叶之鸿道:“棠妹妹想的是岳州闹瘟疫的事吧。”
棠梨点头:“大哥哥可知底细?”
叶之鸿今儿正是因为此事来的,昨儿夜里接着了父亲的信,虽说信里并未仔细言明,但叶之鸿还是明白了夫妻的意思,父亲是有些作难了,岳州此次瘟疫跟以前的都不一样,发病急,传染快,以往那些治瘟疫的药都没用,若非如此,父亲大约也不会让人送这么一封加急信来。
父亲是没辙了想让棠梨回岳州,毕竟就如今大梁来说,棠梨的医术绝对能称得上所向披靡,至少叶家人都这么认为,而且棠梨在岳州的时候便帮着水寨指定了卫生条例,用以防治瘟疫疾病,由此可见这丫头对于应对瘟疫,早已有独到的见解。
她若在岳州,或许能尽快找到治疗的有效药方,即便暂时找不到,也一定能给出杜绝瘟疫肆虐的法子。
可今时不比往日,如今这丫头的身份可不止是岳州的小叶神医,她更是国公府失散多年的大小姐,公府长房嫡出的贵女,跟齐王自幼便订了婚约,她是皇家未过门的媳妇,是板上钉钉的齐王妃 ,这样的身份何等尊贵,便是叶全丰这样的三品大员见了也要大礼参拜的,哪里能说叫回去就叫回去的。
更何况那可是瘟疫,稍不留神便有性命之忧,便是太医院那些太医,一听瘟疫也都能躲则躲,能避则避,更何况棠梨并非朝廷的医官,有什么理由让她回岳州涉险,可叶全丰真的无计可施了,莫说岳州的大夫,就是余星阑跟劲节先生都摇头说从未见过这样的瘟疫,病因都找不到,自然也不能对症下药。
出于无奈叶全丰才写了这封加急信,以家书的形式送到了叶之鸿手上,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让叶之鸿相机行事。
叶之鸿倒觉父亲有些多虑了,以他对棠梨的了解,这丫头就不是个会自持身份的性子,当日她不过是个驿丞之女,见了祖母也没有丝毫卑微之态,同样即便如今贵为公府嫡女,一样也不会自矜自傲,况且她是大夫,她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有悬壶济世的理想,她比所有的大夫都更像大夫。
所以,她若知道岳州瘟疫肆虐绝不会袖手旁观。
果不其然,便见她的神色便知是为了岳州的瘟疫。
她直接问了,叶之鸿自然不会隐瞒,便道:“昨儿刚接了父亲的家书,提了几句,虽不知底细,倒也知道了些消息。”
棠梨忙道:“大哥哥可知如何发病,症状如何?现有多少人染病?”
谢晖:“瞧你急的,不知道还当你是岳州知府呢,这种事哪是一句两句能说明白的,且在外面也不像话,先进屋再说吧。”
棠梨见叶之鸿有些欲言又止,心里咯噔一下,跟着他们走了进去,进了屋不等坐下,便问:“可是我爹娘出了什么事?”
叶之鸿暗道,这丫头虽成了公府贵女,心里却仍念着叶全丰夫妻,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便道:“棠妹妹莫急,叶叔叔跟婶婶都平安。”
棠梨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未松到底便又听叶之鸿道:“不过,这次岳州瘟疫却是从竹山县而起。”
棠梨一愣:“怎么会?”从去年回了岳州,棠梨便翻遍了岳州府志,对于过往岳州所发瘟疫逐一进行分析总结,并根据岳州的实际情况,指定了防疫的具体条例方法,而竹山县正是第一个实施这些方法的。
若那些条例方法是她叶棠梨自己想出来的或许不一定有用,可那是历经数千年人们从多少次瘟疫所带来的血的教训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方法,不止是血的教训更是智慧的结晶,可以说,每一条都是金科玉律,便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杜绝,但也绝无可能会成为瘟疫首发之地。
对付瘟疫永远是防大于治,而竹山县在那些条例实施的前提下,莫说岳州便是整个大梁都应是最安全的地方,可如今瘟疫却发在竹山县,这事儿太过蹊跷。
谢晖却不知这些缘故,不禁道:“我知道你担心叶知县,但你担心归担心,瘟疫在哪儿发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啊。”
叶之鸿道:“谢兄有所不知,棠妹妹去年便在岳州制定了一套颇严谨的防疫条例,正在竹山县实施,这套条例我也曾看过,清楚明细,行之有效。”
谢晖略沉吟道:“如此说来,即便不能完全杜绝,也不该在竹山县啊,莫非是人为?”
叶之鸿:“瘟疫爆发快,肆虐广,父亲如今正焦头烂额的应对,至于其他目前尚无头绪,但父亲也有所疑心,只是这瘟疫的病因病尚且不知,其他的便无从说起了。”说着顿了顿道:“不瞒棠妹妹,我已领了圣旨南下赈灾,明日一早便启程。”
棠梨:“大哥哥不必再说,我这就去跟大娘子说,明日一早跟大哥哥一起走。”
第195章 都是熟人
谢晖叫住她:“且慢, 母亲盼了十几年好容易把你盼了回来,如今正恨不能你一时一刻都在跟前儿,你这刚回来没多少日子又要去岳州,只怕母亲不会答应。”见棠梨面有急色, 遂开口道:“叶知县夫妇对你有养育之恩,对我谢家亦是大恩,如今有难谢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我随你过去跟母亲说清楚便了, 母亲虽舍不得你却并非不明事理。”
棠梨心中感激:“如此便多谢兄长了。”
谢晖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丫头还是跟谢家生分, 即便天生的血缘牵系, 也终究分离太久了,十几年并非三朝五夕,她在叶全章夫妻身边长大,且叶全章夫妻对她视若己出, 从未因不是亲生的便有所错待,这一点儿从她的性子言行举止便能看出, 更何况,她身为女子却习了一身高明的医术, 便叶全章当时只是小小的驿丞, 但也是官身,若非疼爱纵容, 又怎会容女儿学医, 说句心里话, 若当初阿芙并未走失,一直养在国公府,即便身份尊贵,万千宠爱,父亲母亲乃至祖母都不会让她学医,即便她再喜欢也不可能,从这一点儿上来说,阿芙幼年走失竟也说不清是幸还是不幸了。
叶之鸿目的达到便拱手道:“既如此,我也回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来接棠妹妹。”
谢晖跟棠梨送了他出去,便来了顾大娘子这儿,一进屋,大娘子便拉了棠梨坐在榻上,就着窗外的晨光仔细瞧了瞧见虽然脸色红润,眼里却有些忧色,不禁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你那屋子哪儿不妥帖了,还是下人们伺候的不周到?”
棠梨:“那屋子大到床帐桌椅小到博古架上的摆件儿都是您亲自挑的,哪会不妥帖,至于下人们,只会太殷勤了,哪可能不周到。”
大娘子点点头,想也是,那屋子是自己亲自收拾的,又一再发了话若有敢怠慢大小姐的,不论是不是公府老人,有多大的体面,都一并撵出去,公府的这些下人,惯会看眼色,加之阿芙是未来的齐王妃,只会上赶着巴结,想来不敢怠慢。
忽想起什么,脸色一沉:“可是西院那母女俩又来寻不自在了。”
棠梨:“西院里母女俩如今连门都不出,又怎会来寻不自在。”
大娘子哼了一声:“那贱人惯会装相,只不知心里憋着什么阴暗歹毒的心思呢,你莫要掉以轻心,需防着些才是。”
棠梨点点头:“我省的。”说着顿了顿道:“大娘子,叶家的大哥哥领了圣旨明日去岳州,我想跟他一起回岳州。”
回岳州?大娘子脸色一变:“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你是公府的小姐,这里是你的家,本就该待在这儿,回什么岳州?”
棠梨:“大娘子,虽我生在公府,却是爹娘养大的,爹娘不禁养育了我十几年,更有救命之恩,俗话说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岳州瘟疫肆虐,且这瘟疫是从竹山县而起,我爹如今正任竹山县知县。”
大娘子:“即便如此,这些都是男人家的事,你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
棠梨:“大娘子,棠梨不止是您的女儿更是一位大夫,身为大夫济世救人是不能推脱的本份,瘟疫肆虐更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竹山县如今实施的防疫条例是我制订的,便会发瘟疫也不该在竹山县,所以,此事大有蹊跷。”
大娘子愣了愣:“你制订的?”说实话,大娘子颇为震惊,虽知道女儿医术高明,却一直也没把她当成什么神医,外头那些名声,也未当回事,她只是觉得自己盼了十几年的女儿回来了,从今后,便能陪在自己身边,时时看着她,为她打点衣食,疼她宠她,日后再亲自送她出嫁,看着她快快活活的安安乐乐的过日子,却忘了,已经过了十几年,阿芙再不是小时那个依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女儿,她已经长大了,离开公府的这十几年里,她学了一身本事,即便如今认了回来,她也不仅是公府贵女,她还是岳州声名赫赫的叶神医,她有能力,有本事,也有大主意,只看着她坚定的目光,顾氏便知道,自己留不住她,即便自己是她的母亲也没用。
想到此,忽有些难过,十几年的骨肉分离,终究在母女之间划了一道鸿沟,即便如今女儿就在自己身边坐着,依旧留不住。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