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被棠梨一语点破了病因,周婆子哪还有不信的,忙道:“那依着叶大夫,我这病怎么治才好?”
棠梨:“婆婆这咳疾倒不难,既是肝火,只需泻了肝火便是,肝火一熄这咳嗽便差不多好了,只是若想去根儿,还需婆婆想开才是,需知万病皆从气上生。”
被棠梨一说,那周婆子暗道,可不是吗,这都十年了,那个王婆子的女儿勾引老爷不成,如今那母女早被夫人撵出了府,不知死活呢,自己还生什么气,岂不是给自己找病吗,想到此忽觉心里敞亮了不少,那总要压制的咳意也轻了许多。
诚恳的道:“那就劳烦叶大夫开个药方。”
棠梨也不推辞,从自己的药篓里拿出纸笔,略沉吟便开了一个方子递给周婆子:“这方子清肝泻火宁肺止咳,婆婆吃上两剂应该就能好了。”
那婆子急忙收下:“那老婆子多谢叶大夫了。”说着又忍不住赞了一句:“叶大夫小小年纪却当真的好本事啊。”
第5章 家传医术
因见黄家有客,即便大勇娘一再留饭,棠梨却不好再留,托词家中有事告辞要走,不想棠梨这一告辞那周婆子也下了炕道:“出来一大功夫,也该着回去了。”
大勇娘可不依,拽着周婆子道:“这话儿怎么说的,咱们老姐妹儿几十年不见,我这心里不知怎么念叨呢,好容易盼的你来了,正想着好好说说话儿,怎么才站站脚就要走,连饭都不吃,想是老姐姐这些年在大户人家里享清福,好日子过惯了,嫌我家里的饭食粗也是有的。”
大勇娘这般一说棠梨倒有些好笑,看起来两人的确好交情,不然这样的话却不好说出口的,说了只怕人家要恼也不一定。
果然,那周婆子听了不禁未恼反倒嗤一声笑了,指着大勇娘:“那时在村里就数你这丫头的嘴厉害,死人都能让你说活儿了,谁知这几十年过去,孙伙计都老高了,你这性子却半点儿都没改,不张嘴还罢了,一张嘴能噎死人,得了,你这激将法在我这儿不顶事儿,再说咱们谁不知道谁,都是从穷根子上过来的,荒年的时候树皮草根儿都啃过,还能嫌你家的饭食不成,有口吃的就得念佛了,我是真怕那边儿有事儿,刚也说了,我们家老夫人闹着病呢,里外正乱,我是念着咱们老姐妹儿从小的交情,错过了这回往后还不知能不能见着面儿了,这才大着胆子跟管家请了半天假来瞧你,也亏得我家那口子有些体面,在大管家跟前儿能递上句话儿,这才准了,不然,可出不来呢。”
说着顿了顿又道:“你也不用这么着,我瞧着内里的光景儿,只怕在这安州城得待上些日子呢,等我们老夫人见了好,我也就得了闲儿,再过来瞧你,到时候你可得预备下好酒好肉的招待我才行。”
大勇娘一听这话儿也不敢再留,毕竟周婆子是个下头当差的,若因强留被主子责难,自己这好心反而成了坏事,便道:“那咱就这么说好了,你要是不来啊,看我回头让大勇套上车去岳州寻你。”
周婆子笑道:“那可好,听人说那岳州是个好地界儿,你跟大勇去了正好,让我家那俩小子陪着你们娘俩好好逛逛岳州城,瞧瞧那岳州的新鲜景儿。”
大勇娘:“说的就跟你住了一辈子似的,不说也是头一回去吗。”
周婆子也忍不住笑了:“虽说是头一回,可我们夫人娘家是岳州起家的,身边儿跟着好几个从娘家带来妈妈,都是岳州土生土长的,时不常跟我们提起岳州,说那儿有山有水儿,那风景跟画儿上画的似的,哎呦,回头你瞧了就知道了,瞧这一说话儿就没个完,可真该走了。”说着迈脚出了屋。
院外大勇已经套好了骡车,本是要送棠梨的,如今连周婆子一并上了车,大勇娘嘱咐大勇好几句,听着儿子应下才让走了。
骡车出了村子不一会儿便上了大道,走的平稳了,周婆子便跟棠梨唠起了家常:“叶大夫这医术是家传的吧。”
棠梨想没想就点头道:“是家传的。”说完忽想起自己的身份,虽说如今她姓名跟以前一样,但此棠梨非彼棠梨,这边儿的叶家并不是什么中医世家,她的便宜爹是安州城的驿丞,跟医术搭不上一点儿干系。
可话都说出口了也收不回来了,若再改口反倒让人猜疑,再有这位周婆子不过是路过安州城,过不几天就去岳州了,那岳州远着呢,估摸以后也碰不见,倒不如不解释的好。
周婆子笑道:“真叫我老婆子猜着了,我还说叶大夫这般年纪就有这样高明的医术,若不是家传哪里能学的来,想来叶大夫祖上必是了不得的神医,兴许进宫当过御医也未可知。”
周婆子此话却不假,叶家之所以被誉为中医世家,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传承,叶家祖上出过的神医不知凡几,其中有十九位曾任过御医,若不是这些厉害的先祖们,也没有后世在中医界举足轻重的叶家。
只是这些却不能说,便含糊的道:“这个倒不大清楚。”怕周婆子又问什么,自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便琢磨怎么脱身,抬头瞧着前头便是城门,棠梨便道:“大勇叔且停一下。”
黄大勇勒住牲口回头:“叶大夫咋了,这还没到地儿呢?”
棠梨却背起药篓跳了下去,才道:“今儿运气好在山上得了一颗白龙皮,我去前头鱼市上走走,称条鱼回去给我爹炖汤喝。”跟周婆子客气了一句,便挥手走了,一转眼的功夫,就隐没在城门处。
周婆子倒未想棠梨这么跑了,等回过神儿才想起来,说了半天话儿,竟还不知这叶大夫在哪家医馆药号坐堂呢,这要是以后有事儿往哪儿找人去啊,却一眼瞧见前头赶车的黄大勇,倒放了心,这不还有大勇吗,瞧叶大夫在黄家熟络样儿,必是常来常往,黄大勇自是知道去哪儿找人,如今且不着急,等用的时候寻黄家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自打在黄家棠梨给她诊脉说出病因开始,周婆子便起了个心思,如今老夫人这病前前后后可有半个多月了,那有名有号的大夫也寻了不少,可这病不禁没好,反倒越发厉害了,若不是病的狠了,老爷也不会下令在安州停下,如今上上下下没有不着急的,若这时候自己举荐一个能看好老夫人病的大夫,可就立下大功了,往后自己在府里有了体面,自家俩小子也能跟着沾光混个好差事,这真是百年难遇的好机会,是大大的一桩好事儿。
可周婆子也明白,这好事儿要是办不好说不准就成了坏事,若是这叶大夫给老夫人瞧好了病,自不用说,却万一没见好,跟前头那些大夫一样,反倒这病更重了,那岂不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到时候功劳没有,没准连如今这差事也保不住,那可就真毁了。
所以此事必须要万分谨慎才行,周婆子琢磨着虽听小叶大夫说自己的病头头是道,到底这药如何还没试,等回去自己煎了吃下瞅瞅,真要是像叶大夫说的那般神效,自己再寻黄大勇扫听不迟。
打定了主意,周婆子也没问黄大勇,径自回驿馆煎药去了。
第6章 店大欺客
再说棠梨,进了城门便往东一拐去了鱼市,这安州城虽说不算什么繁华之地,却也有山有水,城外的小白河虽不宽广,却也是养育了这一方百姓,小白河里的鲢鱼胶纸含量丰富,味道极为鲜美,没有河鱼的土腥气,熬鱼汤最好,且价格便宜,寻常百姓家里也能买的起,故此这安州的鱼市极为热闹。
棠梨进了鱼市并未理会那些热情招呼的鱼贩,而是直接去了最里面,拐进一个窄小的胡同进了个小院,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在哪儿做针线,大约年纪大了眼神不济,缝几针便揉揉眼,听见响动,抬起头,瞧见棠梨,便撂下了针线笸箩,站起来冲里头招呼了一声:“老头子,小叶子来了。”
说着伸手掸了掸旁边的长板凳让棠梨:“小叶子坐,今儿早上老头子去小白河,网了几条大鲢鱼回来,足有七八斤,我还念叨着你要是来了必定喜欢,可不就真来了。”
这李老伯夫妻没儿没女,就靠着李老伯捕鱼过活,李老伯虽上了年纪身子骨倒硬朗,还有一份捕鱼的好手艺,同样是小白河,他捕的鱼就是比别人的大,价格也公道 ,日子久了便积下不少主顾,不用去鱼市上摆摊子,有想买鱼的直接来家倒也方便,有了这份营生,日子虽不富裕倒也过得去。
棠梨常来买鱼便跟老夫妻熟了,夫妻俩知道棠梨姓叶就叫她小叶子,棠梨很喜欢这个称呼,听着亲切。
李老伯从屋里出来笑着跟棠梨打了招呼,便从墙上摘下了大抄网,往那边儿墙根儿下的一溜大缸去了,大缸里是李老伯捕的鱼。
李老伯并不是天天都去小白河,一般隔几天才会去,可只要李老伯去了便能捕到最大最好的鱼,养在缸里等着主顾上门。
大缸旁边便是井台,铺着一块青石板,李老伯一网下去,捞出一条足两尺长的大鲢鱼来,手腕一翻,那条大鲢鱼便掉到了石板上,欢实的蹦跶起来,敲打的石板砰砰作响。
李老伯撂下抄网,一把抓住鱼腮,拿起旁边的刀,用刀背敲在鱼头上,顿时那鱼便不动了,李老伯利落的开堂,刮鳞,收拾停当,用草绳串好递给了棠梨。
棠梨接过鱼看了看,琢磨着鱼头炖了给便宜爹补脑,这鱼身子还可以剁成瓦块鱼烧,放多多的葱姜大大的酱,多炖一些时候,等味道都吃进鱼肉里,最是下饭。
这鱼吃的就是个鲜,等不得,棠梨也就不耽搁,撂下鱼钱便走了,鱼市街离着驿馆不远,穿过两条街便是,走这条道正好路过庆福堂,棠梨便想起今儿在山上自己打谎说是庆福堂的大夫,那黑脸护卫跟水里的美人不会来寻自己吧。
按理说若要出城从这条街上走最近,但因这条街的庆福堂里有一位声名远播的神医,每天都有来求医问药的,偏偏这位神医立下个规矩,每日只看三个病人,那些来求医的第一天没排到便等到第二日,第二日还未排到便又继续等,有的干脆把铺盖卷都带来了,就在这街上打地铺,因此这边儿每天都是人满为患,棠梨深觉这个庆福堂的什么神医有些过分,爷爷说过当大夫就是给人看病的,既然医术高明便更应多为病人解除痛苦,这是为医者的本份,一天只看三个病人算什么大夫,这规矩立的着实奇怪。
况且棠梨也来庆福堂抓过几次药,这庆福堂名声大,招牌硬,里面的伙计脾气更大,真应了那句话店大欺客,对于上门抓药的顾客都是代答不理的,若你方子上有贵药还罢了,若只是寻常的便宜药,那些伙计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棠梨领教过几次之后,便再没来过,掏钱抓药,还得受药号伙计的气,没得给自己找别扭,安州城又不是只庆福堂这一家药号,往别家抓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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