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由分说把一勺子药灌进他嘴里,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这几日都是这样吃的药,不乐意吗?不乐意吐出来。”
我强自镇定的把药碗塞进他手里,起身后腿两步,拉开随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架势。
星沉却呆呆看着手里的药碗,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飘忽。
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就这么轻飘飘饶了我大不敬之罪。
平日里我和这厮大眼瞪小眼的呆在一起时,从来不觉得局促或是别扭,他爱搭理我时我叽叽喳喳嘴不闲着,他不爱搭理我时我依然叽叽喳喳嘴不闲着,总之他爱理不理,我自得其乐便是。
可今早也不知是怎么了,他似乎别扭的要命,连带着害我也别扭起来,我原本有好多新鲜事要讲给他听,想拉他去酒楼里听唱小曲,想带他尝尝隔壁大馅肉包子,我前日还跟街上那个捏泥人的大爷吹嘘过我师兄貌美如花,待他醒了领去给那大爷瞧瞧,以后泥人都照着他的样子捏,包管生意兴隆。
可我一碰上他蜻蜓点水般的目光就蹦跶不起来了,只好老老实实找了个犄角旮旯面壁,没一会儿又觉得背后有两道灼灼目光,快把我后背上的衣服烧出两个洞来。
我心中犯着嘀咕,回头寻找那灼热的来源,却见星沉手里捧着本书靠在床头,正随手翻过一页,全神贯注埋头看着。
“师兄……”
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提醒他一下。
他长睫微动,抬起一张面无表情的俏脸,朝我挑眉轻轻嗯了一声。
我指了指他手里的书,“你书拿反了……”
“嗯?”
他翻过书封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说道:“什么破书,名字是反的……”
我咦了一声,这书我昨晚才看过的,里外都没反啊。
我颠颠的凑过来看,星沉胸口微微起伏,由着我从他手里一把将书抽走。
这可真是诡异至极啊……
我手里的书真个是里外颠倒的……
我茫然说道:“可是……可是我昨天夜里看时……”
星沉从我手将书抽走扔在床上,好整以暇的起身,“我饿了……”
于是我屁颠颠的跑到隔壁包子铺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回来,还没走回楼上就被大堂里几句闲聊绊住了脚步。
我站在楼梯上伸着脖子张望,见那几句话是从窗边一桌吃饭的人里传出来的。
我竖起耳朵等着,果然听到那桌有个留着三绺胡须的黑痩男人一脸难以置信的问道:“此话当真?”
他对面一个好似发面馒头的白胖汉子重重点了点头:“当真当真,不只是我亲眼看到,那时满满一船的人都看到了,就是风陵上神。”
胖馒头生怕自己讲得不够绘声绘色,一屁股挤开不堪重负的凳子,跳起来做凌波微步状,瞧着却好似赶肥鸭子上架,“风陵上神就这般飘飘然然走过河面,隐入对岸深山里去了。”
瘦猴子切了一声,一脸不信,“你怎么不把天扯下来当牛皮吹啊。”
馒头兄没走两步就有点喘,拉过凳子又一屁股坐了下来,险些把那凳子压得当场翻白眼嗝屁,他脸红脖子粗的朝那猴哥叫道:“骗你个鸟人作甚,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有哪里值当我浪费吐沫星子。”
猴哥当即要摆出大闹天宫的架势,蹭的跳上凳子指着馒头兄骂道:“死胖子,再跟姥爷出言不逊,小心我把你卖到王屠户家现宰现卖。”
胖子伸出蒲扇一般的大胖爪子去抓瘦猴竹竿一般细长的脖子,被猴哥身轻如燕的躲了过去,桌上另两个吃酒的见势不好,连忙一边一个死死拉住,半天才劝得两人又重新坐了下来。
这时堂中又有好事的说道:“这位老哥说的没错,那日我也在船上,就是亲眼看到风陵上神涉水而过,飘然隐入深山里去了。”
又有几个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也瞧见了。”
馒头兄挑起稀疏的眉毛,一脸得意洋洋看向瘦猴。
瘦猴仍是一脸不以为然,“就算你们真见到一人涉水过江,又怎能断定他就是风陵上神。”
馒头兄微微一怔,旋即又斩钉截铁的说道:“一定是他,就是他。”
周围几个人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这时阿负端着药碗乐呵呵走出来,馒头兄看到他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忙起身行礼道:“神医先生,您那针可真神啊,我这偏头疼十多年了,现在一点没有了。”
阿负笑着跟馒头兄摆了摆手,“缘分而已,不必谢我。”
另有几人也一窝蜂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道谢。
阿负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热情如火的街坊邻居,抬头看到我站在楼梯上,便笑着招呼我一同上楼。
我一进屋就迫不及待跟星沉说:“师兄,你猜我听到什么了,楼下有几个人说他们见到风陵上神了,风陵上神就是师祖吧。”
星沉看了我身后的阿负一眼,又很是无言的看了我一眼。
我这才察觉到自己是不是又说了不该说的。
我将包子递给星沉,讪讪笑道:“师兄,快趁热尝尝。”
星沉接过包子,拿出一个塞进我嘴里,“包子都占不住你这张嘴。”
我朝他偷偷龇了龇牙,躲到一边啃包子去了。
阿负毫不见外,端着药碗递给星沉,随手顺走一个包子,朝星沉笑得一脸慈祥:“快尝尝我亲手熬的药好不好喝。”
这笑容这语气,我以为他手里端着的是一碗小火煨了三个时辰的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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