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2 / 2)

他一番话说得我心中更加难过,我突然间开始后悔下山了,只觉自己一颗心好似剥了壳的河蚌,怎们敢冒冒失失一头冲进这个真刀真枪的世界里,猝不及防就被片成了摆盘下锅的菜。

还是在流波山上的日子好,那些被星沉变着花样欺负的时光,我从前只觉得苦不堪言,此刻蓦然回首竟生出一丝岁月曾对我温柔以待的恍惚感觉。

突然,祠堂两扇大门被人从外面重重的敲响,四下空气陡然凝固,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房门就在两声巨响下豁然洞开。

也就在房门洞开前的一瞬间,陆寻突然起身朝着我和星沉挥出重重一掌,一阵狂风向我与星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似乎听到他对星沉说了句:“拜托了……”

眼前的香案好似突然变成一个黑魆魆的洞口,我与星沉瞬间便被那洞口吞噬,我挣扎看向小七,在骤然黑暗下来的视野里,他静静望向我的面孔成为最后一圈淡淡的光晕。

待我再次看到幽微的光亮时,发现我们跌落在一个山洞里,沿着幽暗的甬道望向山洞深处,只见一簇虚弱的火光照在远处的洞壁之上,映出一高一矮两个影子。

星沉将我从地上拉起来,低声问了我一句:“有没有摔到?”

我摇摇头,看着前面的火光小声问:“这是什么地方?”

星沉低声说道:“陆白应该在这里……”

第57章 夜语

我和星沉慢慢走到山洞尽头烛光摇曳之处,果然看到一个容貌俊秀的少年盘腿坐在地上,他左手边案几上燃着一盏油灯,右手边几个靠枕围成一把软椅,里面放着的便是那日我与小七无意中撞见的怪物。

尽管我现在已知道她曾是一位冠绝古今的美貌仙子,尽管我知道她名叫婉悦,尽管我曾在星沉的回忆里亲眼见过她,可此刻我的目光再次落在她惨不忍睹的残躯上时,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还是怪物二字。

坐在地上的少年想必就是陆白了,那日夜里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我对他长什么样子一无所知,现在一眼望去才发现他与小七眉眼很有几分相似。

想到小七,我的一颗心又狠狠揪了一下。

陆白抬头看着我们两个走进石室,竟没有半分慌乱,甚至连动一动都省了,他好似一直在望着洞口的方向,等的就是黑暗中渐渐走近的人。

亲人,抑或是给他一个终了的人。

待我与星沉的身影完全出现在油灯昏暗的光晕之下时,他平静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讶异的神色,不由自主站起身来,迟疑着向我们走近了一步。

他目光最先落在星沉脸上,盯着星沉看了半晌,眼神里的不可思议越来越浓, “怎么会是你?三……三殿下……”

星沉朝他点点头:“小白……”

陆白目光陡然乖顺了下来,好似凭空生出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若星沉抬抬手,他便要凑上头来在星沉掌心蹭一蹭似的。

我在一旁看得哑然,原来他们之间竟如此熟悉。

星沉看了一眼陷在垫子里的那团烂肉,素来水火不侵的目光里也不由得生出几分骇然,他迟疑着问道:“她……真的是婉娘娘?”

陆白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挡在了那团烂肉前面。

星沉自然看到了陆白的小动作,他目光闪过一丝痛惜,沉声问道:“这么多年,为何不告诉我?”

陆白低下头,吞吞吐吐的说道:“你可知她这样子是拜谁所赐?”

星沉一时间竟开不了口。

陆白苦笑着说道:“我虽自幼与你亲厚,也知你决然不会害我,但那人是你的母后,你若知道了此事,会帮我吗?”

星沉闭了闭眼睛,好似隐忍了莫大的苦楚,他沉声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陆白迟疑道:“还……还出的去吗?”

星沉道:“怎么,你原来是想与她一同葬在这里?”

陆白苦笑:“天雷之火若能将她化成一把会飞,也是她的解脱,我左右陪着她便是。”

星沉嗤道:“若她死不了,你却化成一把灰飞呢?让她等着仰山仙尊掘地三尺将她挖出来,再交给我母后吗?”

陆白无言与星沉对视片刻,脸上的倔强坚韧渐渐土崩瓦解,他喉头渐渐发出压抑的哽咽,继而一头扎在星沉肩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我走投无路了啊……”

星沉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沉声道:“出去再说……”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震得洞顶扑簌簌落下纷纷砂石,陆白不由自主轻轻发起抖来。

星沉推了他一把:“快!”

陆白狠狠擦了一把眼泪,一边努力压抑着喉头的哽咽,一边弯腰小心将软垫上那团烂肉放进一个袋子里,他将袋子抱在怀里,起身时眼泪珠子般一串串滚落,“我阿爹……”

星沉只说了一句,“走吧……”

陆白哽咽得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将怀里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又抱紧了些,山洞外雷声一阵响似一阵,星沉一手拽着陆白,一手牵住我,轻声交待:“屏息……”

我忙屏住一口气,听他喃喃念了什么,只觉全身突然轻若无物,好似化入四周呼呼掠过的风中,除了被他紧紧牵着的左手还能感觉得到他温暖的包裹,其余五感六识全都化作一阵清风,疾速穿过黑魆魆的山洞,闯入外面风雨交加的夜空,在头顶万千道霹雳闪电中乘风破雨,也不知与多少道令人肝胆俱裂的惊雷擦肩而过,我几乎觉得自己永远就是这样一阵仓皇无措的风了,直到在这漫天大雨中化作无物……

又一道闪电当头劈下,我骇然闭上眼睛,却觉得一阵破茧成蝶般的痛苦挤压之后,双脚突然触上了踏实的地面。

我脑袋好似被人当陀螺抽了半日,两脚触地时,眼前却仍是一团天旋地转,我踉跄一下朝地面栽去,被一只手虚虚揽在了身侧。

一旁的陆白已跪倒在地,看着浓云深处突然亮起的一个巨大火球,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