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周愿没有将手机还给靳珊,严肃问道:“这张照片是哪来的?”
面前的警察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和和气气的,还有点弱,靳珊这才将手机拿给对方看,此时周愿突然绷起脸,她吓了一跳,支吾道:“是,是爽哥拍的,我们以为这姐姐是于孝诚的女朋友。”
被叫做“爽哥”的其实是位女生,秦爽,班上的文艺委员。
高三已经不需要文艺委员了,大家都专注于学习,音乐美术课全部取消,文艺委员就是个闲职。
但秦爽和靳珊、于孝诚这些走普通高考路的学生不一样,她走的是艺术加分类,只要在几所招收艺术生的名牌高校中通过选拔,明年高考时就只需考上一本线。
为此,秦爽每天中午、晚上都在艺术楼练习跳舞,再过三个月,她就将去首都参加专业考试。
艺术楼与高三楼隔着大半个校园,周愿急匆匆赶到艺术楼时,秦爽正靠在把杆上擦汗。
靳珊已经在电话里给秦爽说了是怎么回事,秦爽性格开朗,见到周愿时甚至俏皮地敬了个礼。
“我就是在这儿看到他们的,一激动就偷偷拍了几张,发给小珊的是其中一张,我这儿还有别的。”秦爽将于孝诚和沙春的照片全部找了出来,“警察叔叔,我这不算侵犯人家隐私吧?”
冷不丁被叫了声“警察叔叔”,周愿手一抖,差点摔了手机。
秦爽笑起来,“你可真不像警察。”
周愿尽量维持警察应有的气势,“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的路上,周愿已经观察过了,艺术楼位于校园的角落,侧面是一片小树林,学生非常少,楼里更是冷清,说是“废楼”也不为过。
“我不知道呀,就是觉得神奇,所以才偷拍了几张和小珊讨论。”秦爽说:“这里平时除了我们这些准备专业考试的学生,根本不会有人来的。你看到了吧,这么大个练功房平时只有我一个人,隔壁隔壁的隔壁有个理科班的男生。说实话,这儿晚上挺吓人的,要不是为了梦想,我才不来呢。其实我最早看到的是于孝诚,当时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来干坏事呢,他那种阴沉沉的人……”
秦爽说到一半瞥了眼周愿,“呸呸呸,不该说同学坏话。我就是觉得奇怪,他哪天不是在教室做题,怎么跑这儿来了?后来我才看到那个姐姐,他应该是来等那个姐姐。”
周愿急着问:“你听清他们说的话了吗?”
秦爽摇头,“听不清,但我觉得他们是在争执什么。那个姐姐拉了于孝诚的衣服好几次,于孝诚的脸色很难看。我和小珊都觉得他们肯定是情侣吧,不过于孝诚居然有女朋友,这蛮让我们吃惊。”
照片拍摄的时间是8月14号,沙春死亡前十天。而这时高三已经开始上课,于孝诚没道理还与沙春有联系,尤其是这种神秘的联系。
明恕立即让外勤重点排查九中艺术楼一带,易飞说:“看来沙春的双手,很可能就藏在那里了。”
于孝诚的住处已经被彻底查找过,没有沙春失踪的双手,鲁米诺测试也未检验出血迹。如果双手确实在于孝诚处,那势必被藏在一个隐蔽却又可控的地方。
对于孝诚来说,最安全的无疑是生活了四年多的校园,而这校园里最隐蔽的地方无疑是艺术楼及附近。
明恕将照片放在于孝诚面前,于孝诚前倾上半身一看,猛地蹬桌,身体向后仰去。
椅子腿在地上吱出令人无比牙酸的声响,记录员本能地捂住耳朵,低声骂了句“我操”。
明恕却像预计到于孝诚有此反应一般,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于孝诚。
“谎撒不下去了?”明恕说:“你和沙春的关系,没有你以前说的那么简单吧?8月14号,沙春为什么到你学校去找你?你们有什么事非得到艺术楼那种偏僻的地方去谈?”
于孝诚绷得极其厉害,好似过不了多久就要碎开。
“8月23日,你没有去上晚自习,第二天周日,你也没有去教室。”明恕继续道:“是什么事让你这个惜时如金的学生长时间离开校园?我已经看过以往的监控,也跟你的同学和老师了解过,周六周日你从不休息,只有23号和24号莫名消失。”
于孝诚脖颈数次紧缩,低喃道:“不是,不是……”
“解释一下。”明恕说:“那两天你干什么去了。”
技侦正在想办法查于孝诚的支付记录,但和沙春一样,于孝诚23号到24号并没有产生任何交通费用。
对比前后支付记录,这两天呈现“断崖”——于孝诚有晚自习后在学校门口买宵夜的习惯,早晨也常在出租房楼下吃米线,每天使用手机支付的花销基本是20元;23号到24号两天加起来,这个数字是22元,分别是23号早上在米线铺花了12元,24号下午,在附近的便利店花了10元。
“我在家里睡觉。”于孝诚说。
“但你不久前才说,你在学校上自习。”明恕道:“同学,你是文科生,政治课上一点儿不讲逻辑吗?”
于孝诚怔了半天,只说:“你们以为我杀了沙春,但我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明白告诉我,23号到24号,你干什么去了?”明恕说:“还有8月14号,你为什么和沙春见面?”
于孝诚垂下头,仍旧不答。
“你还是不愿意说。”明恕语气中已经多了一丝怒火。
沙春这个看似简单的案子一路查到现在,犯罪者的动机匪夷所思,一环紧扣一环,重案组日夜不休,终于顺出两条最关键的线。要说累,明恕最累。再冷静的人在疲惫的时候都不怎么容易控制情绪,明恕吸了口气,捏住眉心,尽量将怒火压下去。
其实他是有办法刺激于孝诚开口的。“勤奋却不聪明”是于孝诚内心的一道伤,只要往这里戳,于孝诚必然崩溃,一旦崩溃,后面就简单了。
但以这道伤来刺激于孝诚的前提是——于孝诚百分百就是勒死沙春的凶手。
从目前的线索看,于孝诚是所有人中嫌疑最大的一位。他的一切言行似乎都证明,他就是凶手。
可明恕这些年接触过数不清的诡异案件,就算某人是凶手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ta也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不是凶手。
于孝诚和一般嫌疑人不同,他心理非常脆弱,接连遭受打击,却仍然在坚持,也许下一刻,就将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就因为这百分之一的概率,明恕不愿意去误伤这样一个脆弱却尚未倒下的人。
“师傅,你不是说对嫌疑人要不择手段吗?”方远航说:“侦查案件不是儿戏,绝对不能可怜嫌疑人。”
“凡事有特殊情况。”明恕趁萧遇安不在,和方远航一起在露台上抽烟。
香烟的确能够缓解疲惫,一支烟燃尽,明恕甩了甩头,清醒不少,“我再去一趟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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