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制组的同志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他们吓到了小秋大夫,又给医院的人添麻烦了。
他们商量一通之后,决定要给大家点儿补偿,虽然微不足道,但好歹也是他们的一番心意。
这次他们过来拍片子,其实还带了一套拍好的片子,要送去给兄弟电影制片厂内部放映好征求专业人士的意见,进行相应的修改调整,这样再送审之后,就能想办法赶在春节期间上映了。
片子没什么稀奇的,本质上讲也是纪录片,讲述怎么在山林里头养殖鸽子跟山羊以及种核桃树。
这是农林研究院搞的一个综合养殖项目,原本是想做晚熟品种核桃嫁接苗,没等出成果,前些年闹得厉害,树也被造反.派给砍了,说是资本主义的余孽。
结果稀里糊涂的,这些树木居然没死绝,还有不少长了起来,这些年它们就自生自灭。等到前两年风声过了,政策开始放松的时候,获得了平反的研究员惊讶地发现山上的树木居然已经郁郁葱葱,结了不少核桃。
原本贫瘠的土地瞧着也肥沃了不少,上面花草鲜美,还长出了不少蘑菇。
他们再深入山林研究,发现山上居然有野山羊群。其实应该是附近老乡家里头跑出来的。
那几年割资本主义尾巴尤其厉害,山羊一头都不让养,说是会毁灭社会主义的秧苗,养肥了资本主义的羊羔。
大概是农家舍不得杀,就让它们进山避难,深山老林,土地贫瘠的地方也没有人去开荒,实在长不出什么庄稼来嘛,倒是意外成了这群逃出升天的山羊的栖息之地。在山上缺乏天敌的情况下,没几年功夫,它们就繁殖成庞大的种群。
按道理来说,这种情况下,树木应该长不好才对,因为会被山羊连根都啃掉啊。
然而山羊的粪便是天然的肥料,原本因为土地贫瘠而生长不良的核桃树居然意外获得了肥料滋养,生长的分外茂盛。
附近的山地上也长出了不少鲜美的花草,刚好满足了山羊的生长需求。
那些鸽子到底怎么来的,研究人员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但是它们啄食了核桃树上的虫子,所以核桃树即使没有人打农药,居然也没被虫子吃空了。
这三者阴差阳错间实现了和谐共生,居然长得都不赖。研究所也有兴趣继续做科研。
假如效果好的话,可以在周边地区推广,也是响应了中央的号召。
领袖回京之后就提出了要重视文艺工作,尤其是多拍些老百姓愿意看,对老百姓有帮助的片子,好丰富人民群众的精神生活。
片子的要求是歌颂真善美,鞭笞假丑恶。一定要立意正,贴近老百姓生活,不可搞假大空那一套。
可是虽然主席强调了百花齐放,但是经历过劈斗年代的人,哪个没有求生欲啊?
嫌当初没抓到你,还是嫌当初没直接整死你呀,于是虽然中央发了文件,但是广大文艺工作者商量来商量去,居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纪录片这个模式。
记录什么呢?记录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其实没啥看头。
最好的就是记录各种科学技术,简单的,老百姓日常生活中能够用到的,比如说在杨树湾农具厂拍摄的农具改造以及小型现代化农具的制造。还有就是这些养殖种植业的操作过程。让老百姓见了之后,就能够跟着依葫芦画瓢,因地制宜地应用到生产中去。
他们又在摄影棚里头给纪录片安上了头跟尾巴,勉强将它变成一部故事片的模样。
片子的主题无非是广大社员同志们积极响应中央号召,因地制宜,不畏艰难险阻,实现农业现代化,发展家庭养殖以及农村集体工副业,促进了社会主义格命大生产。
其实真的谈不上多精彩的故事片,但是对于看多了老一套的社员同志们而言,实在是相当新鲜,摄制组的同志商量之后决定,除了向同行讨意见之外,也应该询问观众的意见,那就先在红星公社卫生院试映一场吧。
二丫一听说有新电影看,顿时高兴得不得了,立刻拉着余秋看电影。
摄制组的人一见余秋也坐下来了,顿时激动得不得了。
虽然现在的余秋未必对电影感兴趣,听卫生院长说除了接生开刀以及写书之外,她对外界的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但是播一场电影聊表他们的心意,也算是给了他们一点儿心理安慰。
电影播放起来,瞧着银幕上山清水秀,鸽子咕咕叫,二丫立刻兴奋地抓着余秋的胳膊摇来晃去。
老师说看电影的时候不能说话,否则会打扰到别人,可是那鸽子真的好好玩哦。跟三妞妞他们家养的鸽子一样。
鸽子长大了还会生蛋。她也吃过蛋啦,舅舅用工分换回来的,她跟姐姐弟弟舅妈还有外公外婆老太舅舅一块儿吃的,鸽子蛋也很好吃的。
她趴在余秋的怀里头,兴奋地跟小秋大夫咬耳朵,还小心翼翼的左右看看,生怕吵到了别人。
余秋地脸上浮出了笑容,轻轻的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一直在旁边悄悄瞧着她动静的摄制组同志们集体轻轻地舒了口气。
还好,看样子小秋大夫还是喜欢看电影的。
没关系,人生哪有不过几个沟坎的道理。慢慢的,人总归能好起来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地方,咱们不沾着边就是了。
余秋看完了电影,坐着黄昏的渡船,跟着二丫一块儿回杨树湾。
刘主任去杨树湾找胡杨有事,跟他们一班船。
大队书记升官了,廖主任干脆调去了省里,唯独牛主任这个公社革委会当家人如如不动。
听说原本也是要升职的,只可惜他犯了原则性错误,他给余秋办理了那张不合规定的下乡申请材料。
余秋在京中接受审问的时候,刘主任也被省里头带走了。人放回来的时候,足足瘦了10斤,那天晚上他敲家里的门,他妻子愣是没有认出来人。
还升什么官啊?能留着条命回来就不错了。
船往前行,水气夹杂着梅花香扑面而来,又到梅花盛开的时候啦,现在已经是腊月。
刘主任慢悠悠地在旁边说话:“人啊,年轻的时候多吃点儿亏没坏处。日子有苦有甜,有酸有咸,那才是百味杂陈的人生。吃过了苦才觉得分外甜。就像这梅花闻久了就忘了它是香的了,因为少,所以才稀罕啊。”
余秋静静地靠着船舱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户外头,如果不是她的眼珠子间或一轮,旁人还要以为她装了假眼球。
二丫在旁边欢欢喜喜:“要吃梅花糕咯,老太做梅花糕。”
看,梅花最美好的地方不就是被人吃进肚子里头吗?
船靠了岸,余秋慢腾腾地往前走。
胡奶奶站在河岸边同陈福顺的奶奶说话,大酱厂有一批酱要送进县城呢。
副食品店要的急,公社的车子跑不赢,他们自己开着船送。现在大队也有柴油机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