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外头,他的同伴们喊他喝酒,他也不耐烦地吼回头:“你们自己喝。”
他转过脑袋,奇怪地看着余秋:“你真砍断了洪大鹏的手指头?”
余秋点头:“我要保住我的手,我别无选择。”
小贺来了兴趣:“那你是怎么抢到刀的呀?”
洪大鹏可是位干将,当年身手很了不得的。
余秋合了下眼睛:“他是右手,他当时用右手指着陈招娣,所以手指头被砍掉了。他手上的伤没好,于是抓刀的时候,他是用左手去抓的,反应不灵活。”
她就是趁着这点儿反应时间上的差异,一把夺过了刀,直接砍掉了洪大鹏放在桌子上的伤手大拇指。
小贺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道:“你好大的胆子,你怎么抢得过呀?”
“你知不知道有个招数叫兔子蹬鹰?”余秋看着小贺,“只要是个活物被逼急了,就会拼死一搏。我是个赤脚医生,他要砍我的手,就是要我的命。”
小贺还在倒吸凉气,似乎被余秋的狠劲吓到了:“那你要是没能抢过刀子怎么办?你砍不了他的大拇指,他就会砍掉你的手啊。”
“我不抢刀,他也会砍我的手。他为什么要在船上动刀啊?还不就是为了砍了我的手之后,直接将我往江里头一丢,尸首都不晓得要漂到哪里去。”
小贺又要开始转圈子:“你没抢到刀怎么办?你给他开不了刀,你就完蛋了。”
余秋微微地笑:“其实我还有一招,我可以把他的脚趾头接到手指头上去。”
小贺惊呆了,感觉自己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他转了好几个圈子,犹犹豫豫地问余秋:“那你现在是不是逃过一劫了?”
余秋摇摇头:“这事儿不好说。只要他的手一好,我就完蛋了。他的手要是好不了,我也完蛋了。”
小贺急了:“那到底是要他的手好还是不好啊?”
余秋无奈:“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我的。”
除非这个人死了,而且是在她逃出去之后死掉。
余秋吞下了肚子里头的话,生怕说的过激,反而会引起眼前这个红未兵的反感。
小贺在屋子里头来回踱步,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别多想,我理解你的为难。”余秋冲他微笑,“贺同志,咱们也算是朋友吧。就是死刑犯行刑之前,是不是也应该让家里人知道消息,好有个人过来收尸?现在我就想麻烦你一件事,帮我把消息传回杨树湾,行吗?你不用亲自跑一趟,只要打个电话就好。”
她报了号码,满怀期待地看着小贺,“求求你,帮帮我吧。我还有几个病人刚开完刀,我得告诉他们如何进行术后护理。”
小贺咬紧了牙关,猛的站起身来:“行,你等着。我去打个电话,然后把他们灌醉,等到天黑透了,我送你上船走。”
余秋大惊失色:“你不用这样的,要走的话,你跟我一块儿走,不然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
小贺笑了起来:“也好,我送你回杨树湾吧。”
他刚出门去,仓库仓库就传来声响。
余秋抬头看过去,见着何东胜的脸,颇为惊讶:“你怎么找过来的?”
何东胜扒在窗户上,压低了声音:“你都跟二丫说要帮人接手指头了,那肯定得在医院里,起码是有眼科的医院。我们打听打听,当然就找过来了呀。”
那个洪大鹏的手指头早就不能接了,还要接的话,除非他又断了根手指。
余秋大喜过望:“我们家二丫可真聪明,连这么复杂的话都会学。”
她夸奖完自己的小徒弟,感觉不能厚此薄彼,又顺带着夸了句何东胜,“你的脑袋瓜子也很机灵啊。”
何东胜沉默了一瞬,点点头道:“还是赶紧先把你救出来再说吧。”
他怎么听都觉得她最后那句话言不由衷,明摆着是顺带着捎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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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瞎了
一直到夜深人静, 整座医院都陷入了沉寂, 他们上了船,小贺还在愤愤不平。
他要去告状, 检举揭发忘记在革命队伍中的反动分子。洪大鹏明显在挟私报复, 这个无耻的家伙玷污了纯洁的文化大格命!
呕,为了掩护群革命群众逃脱敌人的魔爪,他喝了不少酒。
船突突往前开着,水花翻滚荡漾, 发出哗哗的声响。冬夜寂静,没有虫鸣也没有蛙叫, 只寥落的星子孤单单的挂在夜空, 与江上行船的灯火遥遥相对。
小贺趴在船头,痛痛快快地吐了一回, 又开始进行批判。
余秋感觉这孩子是喝醉了, 什么话都敢往外头讲。他现在嘴里头嘟囔的这些要是被有心人记下来去举报,他头一个就是反革命分子。
何东顺皱着眉头招呼赵二哥帮忙看着小贺,省得这家伙喝醉了头重脚轻,直接栽到江里头去。
他自己则忙着帮余秋做双手按摩。
生产队长听说小秋大夫还给那个洪大鹏做了一夜的手术,顿时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
什么狗东西,也配叫小秋给她开刀。前头几天就是急诊剖腹产, 小秋也只上台指点, 都不自己亲自动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