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为何大衍军会来攻打西囿,他们不该在凉州的么?为何都半月了他们还不退兵,援军到底几时能来?
这些夷军艰难守城,苦苦坚持了大半月,已是又累又乏,没有等来援军,目所及处,只有所向披靡、有如摧枯拉朽之势不断涌上来的大衍兵。
炮火硝烟四起,剑影刀光、流血漂橹,黄沙裹着血肉漫天翻滚,角鼓争鸣中夹杂着凄厉哀鸣声,响彻天际。
天边最末一抹余晖收尽之时,戍北军终于一鼓作气冲开了城门,杀尽了城墙上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夷兵,大获全胜。
萧莨派手下副将先率兵进城、处置战后事,自己则领着亲兵退回了驻扎城外的营帐里。
他受了伤,右肩上中了一箭,穿透了肩胛骨。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每回亲率兵出战,擦擦碰碰总在所难免,左侧眉骨上的那道疤就是去岁年底一次与敌军正面交战时,被敌人手中长枪刺中的,只差一点就要瞎了一只眼。
军医为之将箭头拔出,萧莨紧拧着眉,咬住牙根,一声未吭。
已有一岁半大的珩儿趴在榻边,望着萧莨肩膀上的血窟窿,似懂非懂地小声嘟哝:“痛。”
萧莨抚了抚他的脸:“不痛。”
珩儿执拗道:“痛、痛。”
他还只会说单字,这么一丁点大却已懂得心疼萧莨。
萧莨心下微动,将儿子抱到腿上,郁结了许久的眉头渐舒展开。
待到上药包扎完毕,有部下过来问上报朝廷的战报要如何写,萧莨冷淡道:“据实写便可,不必多提我,将军功往下分吧。”
给皇帝的奏疏原本是该萧莨亲自写的,但他从不在意这些,也不揽功,似乎对皇帝的褒奖看得非常淡薄,旁人猜不到他怎么想,只有萧莨自己最清楚,如今把控朝政的人是祝鹤鸣,自去岁末一道圣旨,将之任命为议政王并领内阁事之后,他们呈上的奏疏便再到不了皇帝手中,他又何必浪费工夫。
翌日,副总兵徐卯率部下至西囿,拜见萧莨。
徐卯一直是萧让礼的麾下大将,长期驻守雍州,萧莨赴任这一年半以来,还是第一回 见到对方。
此番能拿下西囿,徐卯率兵截住了夷军的后援部队,功不可没。
徐卯见到萧莨十分激动,俩人长谈了两个时辰,此人见多识广,对西北这边的战事分析得分外透彻,与之交谈亦让萧莨受益匪浅。
徐卯望着持重沉稳的萧莨老怀安慰,一再感慨国公爷后继有人、青出于蓝胜于蓝,若非萧莨身上有伤,只怕还要拉着他一直说话到夜深。
见萧莨半边肩膀不得动,徐卯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伤得只怕有些严重:“将军可换过药了?我带来的人中有一从南疆过来投靠的医士,是虞氏神医的后人,医术十分了得,不若叫他来给将军看看吧?”
萧莨本想说不用,奈何对方坚持,只得答应。
一刻钟后,徐卯说的虞氏医士带着两个徒弟一并来了萧莨帐中,虞医士是位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人,而他的两个徒弟之一,竟是当年那被全家流放至雍州这边的,他的前未婚妻柳如许。
见到柳如许,萧莨愣了一愣,柳如许亦神情恍然,低了头,未再看他。
因有诸多人在,萧莨没有与之多说什么,虞医士给萧莨看过伤口,重新上了药,并提醒他:“将军这几日须得多加注意,此种草药产自南疆,草民来雍州之后才在这边种出的,此药对止血止痛有奇效,但用时需得远着些那些未驯化的野兽,此药的香味容易诱得野兽狂化攻击人。”
萧莨心下一动,皱眉与之道:“麻烦再拿一些这药给我看看。”
虞医士递了一包未用过的草药给他,萧莨捏在手中低头仔细嗅了嗅,眸色渐冷。
先前上药时他就觉得这个味道隐约有些熟悉,这会儿终于想起来,当初东山围猎之前,祝雁停换给他香囊里的香料就是这个味道。
那之后围场上发生变故,野牛发疯,袭击了皇帝中途又突然转向他,是祝雁停拼死替他挡住。
他心心念念着的救命之恩,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设计好的骗局。
那个香囊他到现在还留着,后头祝雁停还特地帮他把香料倒了换成别的,若非心虚,他又何故如此,所谓的情深义重,其实,全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