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焦灼?反正也就这两天的事,梅二他们被派去温泉行宫好几天了,要是能得手……”
步声已至。
清清深深地弓起脊背,她左手紧攥着一枚铜钱,右手在上面拂过,捏着诀往前一送。
光亮俶尔消失了。
杀手蓦地噤声。
周遭陷入黑暗,只余那一缕不止从何而起的风,还幽幽地在通道中穿梭,久久未散。
没有质问,没有抱怨,黑暗伴随着死寂来临,在属于地底的绝对静谧中,清清屏气凝神,只听到了金属轻微的摩擦声。
那是对手的利刃已出鞘。
但也是将将出鞘罢了。
而作为不请自来的客人,已经在暗处蛰伏了太久,他们的刀刃剑锋,更加渴望鲜血的浇灌。
清清头顶掠过一阵风。
风很轻,像三月初吹开桃花的那一丝;它又很利,如同万丈冰崖上终年吹刮的那一道。它裹挟的杀气太过狠厉,让人绝对不会误以为它诞生于自然。
一道人影从头顶掠过,他手中的剑有新雪的光泽,在一片沉沉暗色中,竟亮得像乍出的新月。
杀手也看见了这轮催命之月,他们俯身往后急退,足尖在满是灰尘的地面划出深深印痕。
一击未中。
少年站在堂中,手臂与剑连成紧绷的弧度,他沉沉注视着对手脸上惊愕的神情,不放过丝毫变化。
他能看见他们,而他们未必能看见他,这是在倒悬塔二层,没有灯火,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杀机。
杀机又至。
他欺身上墙,不过一息时间,便高高跃起在二人面前,剑气灌注成无形利刃,手一扬,利刃激射而出,是天罗地网的一招。
杀手一声低喝,当即矮身向前一滚,在生死一瞬中厮杀多年的过去,让他们即使双目不能视,也能听见空气中的剑声与杀意。
敏捷的本能,与经受千锤万练的身躯更能让他们在任何时候从容应战,漫天剑雨不过斩断了一点的衣角,连血丝都未绽出分毫。
而同时,他们也判断出了来者。
是个少年,用剑,使的是狠厉刚烈的剑招,只求速战,经不得久耗。
腥风血雨中配合多年的经验,使得两位杀手无需交流,便分析判定出了当下最具优势的应对手段。
梅六使的是鞭。
柔而韧,有种连绵的残忍,他会用这柄最得心应手的杀器,紧紧缠缚住对手的身体。有同伴在身边,他只需要完成这个动作,便能赢得很彻底。
梅五用的是锏。
二人擅长的武器隶属于同一种门类,按理来说不能取长补短,应该很难配合才是。但实际上,他们的合作可称天衣无缝,梅六是铺网的蛛丝,梅五是猎杀的毒刺,他们从未有任何败绩。
而这次也会是一样。
梅六手臂弹动,鞭影像游蛇一般悄然来袭,他的鞭从来没有声音,绝无装腔作势的鞭花炸响,杀手只需要干脆利落的招式,和尖锐笃定的意志。
他俯身冲了上去,长鞭在空中掠过,带出的疾风锋利如刀。
而他的身后,同伴纵身跃起,锏破空而来,是雷霆万钧的气势,金属的棱角能直接敲碎人的腿骨。
一高一低,一前一后,杀意铺天盖地,汹涌袭来。
少年身后是墙壁,他孤身站在这里,已经是避无可避。
没有同伙,也敢独闯倒悬塔么……
梅六没空思考太多,他用杀手的本能判断了对手的方位,无论从哪个少年逃往哪个方向,将会迎接的都是滔天杀机,要么被缠缚挣脱不得,要么直接被敲碎骨骼。
他的鞭已到眼前。
然后——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震动着的武器没有像过往的千万次一样,毫无阻碍地挥出去,它遇到了无形阻碍,像浸入深水之中,变得有一点缓慢。
如果此时有外人在观看,他定是瞧不出速度有什么不同,但梅六却能感受到这细微变化,这种感受叫他心中警铃大作,几乎瞬间就冒出冷汗。
这种程度的交锋,成与败之间,不就是因为如此细微的差别?
他咬紧了牙关,真气再迸发一层,几乎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手中的武器中,已经是毫无退路可言。
但终究差了一点。
差一点,鞭身就要卷裹上敌人的身体,锏棱也将砸入他的血肉。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少年将剑一抬,手腕格挡在胸前,无形剑气猛震,鞭锏脱了力,已经未能伤及他分毫。
他从现身到如今两招已过,那双眼仍是冷漠沉静,紧盯着两个敌人,神色未有变化。
这是追猎者紧盯着猎物的眼神,冷漠是来自于傲慢。
鞭已回到手中,双方再次拉开距离,幽静的地下佛堂内,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在蓄意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