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冽的声音打断了他:“我都听得见。”
梅七的笑容便又深了几分:“我当然晓得道长听得见,我更晓得,你们现在都还无一人反驳我。”
“我心中已经有数。”他得意极了。
清清瞥了眼裴远时:“随便吧,你别在丹成面前乱嚼舌根就行。”
“我不主动提自然可以,但万一她要问,我是不能不交代的。”
看来他很清楚牵丝术的威力,清清哦了一声:“说到这里,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梅七顿了顿:“小仙姑没说么?”
不等清清回复,他的眼神瞬间幽深起来:“那是似乎不能说的……罢了,但我可以透露一点,是她在委托我帮忙做一件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嘴角噙了抹笑:“一件十分麻烦的事,在此期间,我须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清清说:“凭你现在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样子,跟着她能做什么?”
梅七笑而不语,但笑容中显然添了点苦涩。
清清想起今天在灶房外听到的对话,看来梅七是很想解开气脉,但就算解开,牵丝术也不是那么好祛除的。
眼下要操心的事太多了,她懒得再同这狡猾的杀手打机锋,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梅七离开后,清清和裴远时并排站在檐下看雨。
雨势缓了许多,此时正淅淅沥沥连绵成一片,砸落在青石地板上,开出一朵朵晶莹水花。灰墙青砖,远山深林,一切颜色在雨幕中更显朦胧,如用笔素淡的水墨画。
雨打屋檐的声响最是叫人舒缓,冰凉水雾扑面,也给人清爽安宁之感。
但清清如何也安宁不下来。
她心中有团火在静静地烧灼,这团火很久以前就有,有时候是一小簇火苗,有时候会旺盛些。
而今天,它仍在安静地烧,却愈来愈烫,愈来愈亮,已经有燎原之态。
她的心中已全是火光。
“我们后天启程。”她突然说。
身边的人低声说好。
“我快忘了长安是什么样了,”少女望着无边无际的雨丝,似在呓语,“它在我记忆里,好像永远那么热闹那么好,永远不会暗下来,四处都有光亮和人声。”
裴远时也望着雨:“长安很好,但也没那么好。”
他想说,那里没有你,所以称不上一句好,但终是没有开口。
“你呢?”她又问,“你离开那里才一年,会不会经常怀念过去的日子?”
“会怀念过去,但并不怀念长安,”少年轻声说,“我也知道,自己迟早是会回去的。”
清清转过头看他。
“有些账当然要算,有些仇也不能不报,就同师姐一样。不过当下的我还远远不够,亦未能等到好时机。”
清清笑了笑:“现在时机来了,我们晓得了梅家最得力爪牙的底细,再不济,也能让它被打掉几颗。”
“缺了门牙的老虎,好歹也能痛上一阵吧。”她勾着嘴角,悠然道。
裴远时注视着女孩双目中灼灼的神采,她嘴角翘起,得意又狡黠,让他想到儿时养过的花猫,在闯祸前,它也会露出类似的神情。
她额发有几缕被浸湿,正软软地贴在颊边,乌黑与素白的交界,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低低地说:“师姐……”
清清偏了偏头:“嗯?”
“……想亲你。”
“……”
“不可以吗?”
“我们刚刚不是在聊跟这个毫无关系的事吗!”
“可是师姐打算做坏事的样子很可爱啊。”
素白的脸颊立刻晕染上一抹轻红,女孩羞恼地瞪着他,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无可奈何。
是的,她拿他无可奈何,因为她也喜欢他,就像他深深地、不能自拔地喜欢她一样。
虽然是确认过无数次的事实,但每想到这一点,他心中都会微微地颤,好像猫儿用爪子轻轻挠过。
那是一种叫人无比愉悦的疼意。
这种疼意漫卷而来,他几乎是极力克制了,才没有立即将她拥入怀中,一遍遍亲昵索取,用她给出的愉快反应,来证明她也需要自己。
他只能又问一遍:“不可以吗?”
女孩的眼中仿佛也染上潮湿雨气,他早就发现,她意动的时候,双眼便会变得氤氲缠绵,像无休无止的连绵水丝。
她红着脸,明明已经是羞恼的样子,却偏要作出一副斥责神色:“你不许冷不丁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