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清无语凝噎,她怎么差点忘了,萧子熠现在虽然在暗度陈仓地帮素灵真人做事,但他的身份终究是润月真人的弟子。
萧子熠已经开始往地上抛洒法水,他神色冷淡,只专心做自己的事,似乎并没什么闲聊的兴致。
清清便暗暗叹了口气,第一百次打消了从他这里探听消息的念头。
她取出一枚铜钱,两掌相贴,将它合在其中,闭着眼,低声念了一遍道炁咒。再将手打开时,铜钱已经泛起了缕缕青光。
选好方位后,清清将它斜插在松软泥土中,这样的流程重复了八遍,终于算是完成了基本布局。
那厢萧子熠也燃起了香烛,他一转身,那袅袅青烟便顺着雪色衣角漾开。
看着,是很有几分仙风道骨。
清清自然不会把这样的话说出口,她问询道:“可以开始了吗?”
萧子熠看了看天色,说:“开始罢。”说着,他便拿着法剑,走到了铜钱正中的阵眼位置,面向正南方站定。
他垂着眼,右手持剑,左手在剑锋上轻轻一抹,剑身立即散发出微微金光。
空旷湿润的谷底,响起了少年冷冽的声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一字一句,如碎玉触地,随着咒语的念祷,剑身上的金光越来越盛。
萧子熠神情未变,在最后一个字念出的瞬间,将剑尖一挽,衣袖翻飞,其间寒光闪过,他把剑直直插进了脚下泥土之中。剑身全部没入,只剩一个剑柄露出地面。
清清站在东南角“兑”的方位,正好能将他瞧得一清二楚。她暗自咋舌,萧子熠这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实在是过于赏心悦目了。
插地之前那个剑花是有必要挽的吗?怎么看都有卖弄的意味啊……
随着剑身没入地面,八个方位上的铜钱开始震颤了起来,发出剑啸般的嗡鸣声响,彼此呼应着,声音越来越大,在周围卷出一道道无形的气流。
清清敛了神色,双手结印,口中默念起昨天习得的咒语,为法阵运转提供助力。
刷的一声,八枚铜钱齐齐从地下飞出,以阵眼中的萧子熠为中心,在半空中打起转来。它们的速度逐渐加快,带出一阵阵猛烈罡风,地上生长着的嫩草野花之类,已经被利风齐齐切断。
残破草叶被带上半空,夹在风中,描摹出气流的形状。泥土,碎石,甚至地表浅浅的积水都被卷起,渐渐形成遮天蔽日之感。
这片飞沙走石之中,右侧的萧子熠始终站得很稳,他双目闭着,用结了印的手驱使铜钱保持飞速旋转。
风将他的衣袂吹刮而起,隐约可见少年清瘦的身形。白衣飘飞着,如同一只振动双翅的鹤。
清清丝毫不敢松懈,她已经隐隐能感觉到,脚底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出。
那会是什么东西,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本就松松垮垮的头发被风吹得更散,清清索性也闭上眼,专心致志地念咒,不去想那玩意儿有多可怖。
狂风大概持续了半刻钟,终于,她听见山谷骤然响起一声鹤唳,清越而悠远,回响不绝,风瞬间便止息。
那不是鹤唳,清清默默地想,那是萧子熠惯用的一个术法,法剑与污浊相激,能发出类似于鹤的鸣叫之声……
这个声音响起,意味着那把倒插在土中的剑,已经碰上了他们此番要消灭的东西了。
她缓缓睁开了眼,陡然见了光,还有些不适……但很快,她眯着的双眼便难以控制地睁大,因为此时整个山谷底部,都趴伏着密密麻麻的蜘蛛。
虽然心里早已做了准备,但真正看到这一幕时,清清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泥土中,草叶间,石块里,三三两两的都是血红的可怕怪物。清清试图移开目光,但发现无论看着哪处,视线中都会有狰狞的红色存在。
那罗们攒动着,细细的腿脚不住地摩擦蠕动,似乎因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天日而十分不安。
清清看了一眼,顿时恶心,但又忍不住再看两眼,终于发现,这地上的那罗似乎和那晚上古拉玉身上那只似乎有所不同。
它们像初生的幼蛛,远远没有古拉玉那只肥硕,颜色也没那么浓烈。仔细观察,有的蜘蛛身下还有黄豆般大小的卵,挤挤挨挨地排在一起……
清清看着那一排排卵,总算彻底受不住了,她痛苦地说:“到底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步?”
萧子熠终于开了金口:“我来便可,你且去歇着。”
清清咬着牙道:“这片地方还有其他落脚处吗?我就站在这,你快些吧。”
萧子熠瞥了她一眼:“害怕了?”
清清立刻挺直背,她抱起手臂,暗暗掩住上面的鸡皮疙瘩:“我是害怕你害怕。”
萧子熠用手在空中一拂,一道金光凭空现出,他凉凉地说:“待会儿这东西会炸开,难免掉下些秽物污浊。”
清清微笑道:“无妨。”
萧子熠便不再说话,他敛了眉目,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捏了个复杂的法诀,斜指向地面。
洞罡太元阵是宗内长老才能修习的密等阵法,这是难得的、能近距离观摩整个施法过程的机会。清清紧盯着他的动作,眼睛一眨也不眨。
金光围绕盘旋在萧子熠身侧,愈来愈明亮,气流卷起他鬓边发丝,衣袂亦随之鼓动,山谷中,风再次漫卷而来。
终于,他将手一抬,周身道道光束立刻如活物一般四散,纷纷遁地而去。一时间尘止风消,谷内静得好似死地。
渐渐地,有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像枯柴被压断,像干果被碾碎,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