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凉凉淡淡地洒在眼皮上,风吹过光裸的手臂,清清往前走,顺着石子路,穿过一排排泥草筑成的房屋,始终一语不发。
哦,说来有些惭愧,在昆仑山上的时候,她真心实意地,喜欢过这个冷漠清俊的师兄。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她年纪小,懵懵懂懂,觉得他长得好看,又是同辈中最出众的,对自己还格外有耐心,似乎与对旁人很不同,便为此暗中萌生了十分青涩的,类似于恋慕的情感。
要命的是,还让他知道了。
回忆到这里,清清更觉得烦躁不堪,不知是为当初的自己,还是为让她失望的萧子熠。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不欠他的,那些话作不作数,只有她说了算。
路过平日住的吊楼,清清略微放缓了步子,终究还是没进去。她继续向前,直到周围的棚屋逐渐稀疏,青葱碧绿的山林已然逼近。
她听见身后始终有脚步声,心下了然,跑了几步,纵身跃上一株树,兔起鹘落间,已经在林中掠出数丈。
鸟雀纷纷惊起,青翠深林之中,两道影子先后掠过,轻巧如雨燕,迅疾似夜枭。
最后,清清在一处山顶驻足。
有人走到她身边,她看也不看,只指着下首那处宽阔平整的谷底:“就是那里了。”
萧子熠望向山谷,初夏时节,本该郁郁葱葱的山野却毫无生气,只有野草在杂乱地生长,连虫鸣也没有几声。
他略微看了几眼,便从崖边纵身跃下,袍角在风中鼓动,像一只振翅的白鹤。
清清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唾弃自己居然能因他想到这么美好的形容。
穿着白衣的少年在谷底慢慢行走,清清蹲在悬崖边上,瞧着他步子的方位,巽、震、离、艮……跟她想的分毫不差。
以中间空地为阵眼,四周山坡为八卦,整个山谷便是一个法阵,此前她已经看出来了,要破开这个促进植物反季开花结果的法阵也并不是难题。
难的是,要如何根除地底下的恶秽,让这里再也长不出象谷来?
清清叼着一根随手摘下的草茎,斜着眼看谷底的萧子熠,他倒是白衣飘飘,飘然出尘,不落俗尘——且两手空空。
她硬是没瞧出他身上带了什么法器,难道她不在这几年,他的道术已臻化境,直逼道祖,不需要符纸之流来加持了?哼哼,她倒是要好好等着看,他到底是闹洋相还是秀功夫。
清清什么也没等到,萧子熠转了几圈后,便重新掠回了崖上。
他对她说:“走吧。”
“走吧?”清清蹲在地上,诧异地仰头看他,“就这样走了吗?”
萧子熠点了点头。
“可是你什么都没做。”
“我已经看过,破除阵法不是难事,难的是驱邪,我什么东西都没准备,还呆在这做什么?”
清清泄了气:“这样啊,那驱邪你准备怎么做?”
萧子熠逆着光,居高临下地说:“洞罡太元阵。”
从清清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锋利的下颌线,她瞧了两眼,漫不经心地说:“哦,洞罡太元……”
她猛然警醒:“用这个?你已经会这个了?这不是长老才能修习的吗?”
萧子熠顿了顿:“我会用,但若单独驱使,还是会有风险——你须得为我掠阵。”
清清一时间既惊喜又狐疑,表情十分丰富,她试探道:“真的?你要教我这个?”
萧子熠望着她陡然明亮的眼睛,微微颔首。
清清从地上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真能这样?且不说你怎么学到的,要是被昆仑的人知道你教给了我,你不会被问罪么?”
萧子熠淡淡地说:“昆仑现在没人能问我的罪。”
清清语塞,她想问这句话重点在于“没人”,还是“没人能”。
但她没问出口,因为大概率不会得到解答,眼前这个人,只喜欢搞故弄玄虚,讳莫如深的臭把戏。
于是,清清拍了拍掌,不阴不阳地说:“好大的威风!下次见你,我得尊称一声萧掌门了。”
萧子熠没有理会这句讽刺,他望了望天色:“取东西的人马过两日会到,你今天就得把这个阵法学会,我们明天再来此处。”
清清点点头,她伸了个懒腰,转身朝来时路走去。
她今天穿的还是古拉朵送她的衣服,窄袖短襟,能露着脖子和手臂,凉爽又透气。刚刚舒展肢体的时候,衣摆往上抬,露出了一小截纤细白皙的腰。
少女步伐轻快,踩过湿润草地,长长的发辫耷在肩上,一甩一甩。
萧子熠定定地注视着她,他突然开口:“你每日都穿这个?”
清清放下手,诧异地回头:“是啊,怎么了?”
萧子熠沉默片刻:“没什么。”
清清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想说教吧?我告诉你,我不吃这套——”
“我是想说,好看。”萧子熠轻轻地说。
清清的滔滔不绝便哑在喉咙里,她讷讷地说:“哦,谢谢,我也很喜欢……”
她看着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眼,那里面有许多她辨不清的情绪,他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好像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