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注视着彼此,眼中却毫无温情。
年长一点的女孩扬起手,而后重重落在另一人脸上,清脆的响声,连旁观者的心都为之揪起。
古拉玉看着自己的妹妹,声音冰冷,一字一顿。
“你在说什么胡话?”
对面的女孩仍维持着被打偏了头的姿势,她没有伸手触摸自己的伤口,只低笑了一下。
“姐姐,我爱他,但他不愿意留在这里,终究是要走的。”
“只要……就有办法了,姐姐那么疼我,怎么舍得我为他难过呢?”
年轻的族长很久都没有说话。
这一幕很久都没有消散,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她们没有说话,甚至视线都不再停留在彼此身上,但这个画面却持续了很久很久。
脸上有红痕的女孩始终低着头,她没有哭泣或是哀求。
她的心里,没有悲伤,也没有委屈与愤怒,只有隐隐的期盼,与淡淡的自得。
类似于顽皮任性的孩童,明明知道自己的要求让人为难,但仍有恃无恐,去缠磨大人,来实现自己的心愿。
她知道自己不会被拒绝,所以自得。
这是便最后的片段。
暗室中,清清睁开了双眼,她慢慢拆掉身上缠缚的铜铃,刻画在双臂上的图形也用清水洗掉。重新打开窗户,阳光照射进来的那一刻,才觉得真的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拿着两只庵罗,敲开了隔壁屋门。
屋内的少年已经等候多时了,他看出她眉间的疲惫,只接过果实慢慢地剥起来,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青色的表皮被轻巧撕开,金黄的果肉上沁出芬芳汁液,他拿着一把小刀,一下一下,将庵罗切成小块,盛放在一只木碟中。
少女坐在床沿,用手撑着下巴,她看着少年的举动,好像又没在看,她在想自己的事情,只是随便将视线放在某个地方罢了。
直到那碟芳香四溢的果肉被送到眼前,她才如梦初醒。
触感微凉而柔软,舌尖轻轻一抿,酸甜芬芳的滋味便流淌开来,甚至不用稍加咀嚼,果肉便消弭在了口齿之中。
她用手指拈着,一块块往嘴里送,直到小碟见了底,才轻轻搁下,而后一声长叹,开始讲述幻境中的见闻。
她陈述得极慢,一边回忆,一边思索,当一切说完的时候,已近黄昏了。
归鸟昏鸦在林梢扑棱着翅膀飞过,清清瞧着那扇紧闭的窗户留出的一道缝隙,那里透出了熟悉的橙红色的光。
该去找莫鸠了。
但今天,她不太想去那里。
古拉朵最近太忙,几乎都见不到其人影,清清找到寨中一位熟识的苏罗姑娘,将师弟的血交与她,拜托她代替自己跑了一趟。
又过了一日的傍晚,她才来到院落外边,只见坝子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打扫。
清清站在围栏外跟他打招呼:“你今天怎么又不好好穿衣服?”
道汀抬头看了她一眼。
清清走进来,看向干干净净的地面,她讶异道:“药草都收起来啦?不用晾晒了吗?”
道汀看着她慢慢走近:“晚上可能会下雨。”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继续往屋里走去,直到迈进门槛,身后洒扫的沙沙声才再次响起。
莫鸠在案前抬起头,他看到来人,脸上露出了笑容:“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清清适时露出惊讶又期待的表情:“好消息?”
“昨天送来的血液,内里毒素已经很淡,如果一切顺利,或许裴小兄过两日便能重见天日了。”
清清欣喜地笑起来,她不住地朝医者道谢,双方又寒暄交流了一番,她才道:“我今天去了北山。”
“哦?”莫鸠放下手中的工具,饶有兴致地看过来,“你瞧见了什么?”
“我走了很久,看见山坡开满了漂亮的花朵,村寨中的男人都在那里,他们把花摘下,投到烧着火的锅釜之中,升腾出来的白雾几乎笼罩了整个山谷。”
“那种花长什么样子?”
“是纯正的朱红色,一茎只开一朵,如杯盏一般大,圆溜溜的,内里有黄色的花蕊。”
“你可看清了其叶片?”
“没看见,隔着太远了,而且我说了,白雾挡住了很多东西……”
“竟然是这样。”莫鸠轻松地笑笑,他神色中没有什么意外或是震动,甚至连兴味都少了一大半,好像之前特意请求清清去替自己看一眼的人不是他。
“就是这样了,没什么特别的,那些男子我也一个不认识。”
莫鸠重新埋下头,开始称量新磨出的药粉,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只有那些男子吗?你没瞧见其他见过的人?”
清清已经拿着药走向了房门,她闻言笑道:“没有哦。”
她语调轻快,仿佛在讲述一件自己毫不在意的事:“一个都没瞧见。”
半夜的时候,雨果然哗啦啦落了下来,打在木制楼顶,发出噼啪脆响。
清清因为这响声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她翻来覆去,终究是失了睡意,只能睁大眼,徒劳地盯着漆黑一片的帐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