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一口气,白芷面无表情地对陆英道:“就近找个地方,得快点缝。”说着提起商陆的右手开始诊脉。
手才按到,天又渐渐暗下去了,照明弹在天上飘不久,它退休了。山野里、湖面上、到处都是追捕的人,火把看来是真被搞完球了,照明弹一熄,他们又只能靠记忆动手。黑暗中,白芷翻了个白眼,又弹出去一颗。白光再起,亮如白昼,追捕的人重新认出了刺客。
白芷叹了口气,将装照明弹的袋子扔给白微:“暗器手法还是你教我的,自己没忘吧?”白微有无数话要讲,此时只能接过袋子,嗖嗖往侧方弹了两颗出去。白芷忍不住嘴贱:“崽卖爷田不心疼啊。”白微一噎,瞪了她一眼,果然慢慢地一颗续一颗的往外打,输出不再那么狂放了。
顾家果然是有计划的,唯一的漏洞被堵上,再没有什么波折了。刺客陆续落网,火把紧急扎了出来。受伤的人也不多,就数商陆受的伤最重,陆英对顾清羽父子一拱手:“师祖、师父,我去安置师弟师妹。”
萧韶听到“师妹”还想了一下,舅舅什么时候收了个女徒,心里一道灵光闪过——这是他表妹啊!顿时惊愕地看看白芷,又看看顾清羽,最后目光落在了白芷身上。怪不得看她觉得面善!怪不得她给自己续命胶还让给亲近的人用!他回来贡献了一半给大舅,还极力向外祖父推荐周大夫!萧韶的心情瞬间变得很糟糕。
陆英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白芷还没认呢!白芷却说:“行啦,我去缝他。既然我回来了,你们在包打听那儿下的单是不是可以取消了?”
白微急忙问道:“包打听?”
白芷一面往商陆背上插针止血,一面说:“走路上,叫个官差给堵了,说上头找脾气不好的花臂女人。缩房里,姓包的敲门来问花臂。逃到冰天雪地里,还有人冲过来说看我脸儿熟,还跟我求医。你们逗我啊?嗯?萧大公子?”
萧韶被倒打一耙,眨眨眼睛,他知道包打听那儿有人委托,他也是顺口在包打听那里洒过一网。天地良心,他真不是已经知道周南就是白芷才去绥远的!心情一转,被欺骗的糟糕成了被冤枉的糟糕。
顾清羽的脸色也很难看,略带僵硬地转过身,对顾郁洲一礼:“父亲。这件事……”
顾郁洲静静地看着他们。
第23章 漏勺
【夭寿哦, 好像用力有点猛了, 这回拿雷劈我的怕不就是这老头!】白芷转过身薅起商陆:“先找个地方行不行?”
陆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白微对他一点头,他光速架起商陆另一条胳膊:“跟我来。去三师弟住的地方行不行。”
“干净又安静就行,灯光要好一点,如果没有,就多取些镜子来。”白芷说完, 又给商陆塞了颗续命胶。翻药箱的功夫, 已有伶俐的弟子上来替了白芷的位子。白芷索性提着药箱跟在他们后面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只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转过赏景台, 后面是一处精致的院落,灯笼火把都打起来了。转过一座假山, 白芷看到一个小男孩扶着个小女孩儿, 快走几步过去眼睛上下一扫落在了小女孩儿的脚踝上。小孩子警惕地往后小退一步,恰巧陆英回头一看白芷没了, 喊了一声:“干嘛呢?”
“我看看她的脚, 不耽误事儿。”
两个孩子瞅了陆英一眼,陆英也看到了他们,说一句:“你快点。”对两人点点头,两个孩子不再退了。白芷一看小姑娘是脱臼,顺手给正了前半帖膏药帖上, 另半帖给了小男孩儿:“这两天别动它, 别用力揉搓, 过两天把这半张换上。”给一人塞了一颗姜糖,丢下一句“天冷,吃完早点睡。”
提起药箱追上了陆英,陆英道:“就在前面了,这里地方狭窄,我这就让他们收拾。”
架子床不合适放人,贵妃榻还歪曲扭八的,陆英找到两张条桌拼一块盖上白布充当手术台。灯火不行,又收集了镜子。白芷奇道:“你们竟然没有夜明珠吗?”
陆英轻笑:“没带出来。”没有再多作解释。
商陆被放到了条桌上,白芷先洗了手戴上口罩手套,又扔了一套给陆英:“帮忙吧,咱们得快点儿。”俯下身对商陆说:“你不给你用麻药了,自己撑着啊。”陆英讶然:“不用?”
白芷弹弹商陆的后脑勺:“四年不见,三少爷把自己活成个漏勺,寿数都快漏光了,怎么也得再补两次。麻药留着后面用吧,那玩艺儿用多了人会变蠢的,虽然他已经蠢无可蠢了。闲杂人等不要进来,本来就不是无菌室。”
商陆发出愤怒的哼唧声,白芷又弹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老实一点。”又下了两针,拿特制的小刀在将他的伤口往上斜划开一寸,陆英微惊,白芷头也不回地说:“别站着,拿碟子来。”陆英四下一看,把个笔洗从门外端了进来,白芷已从划开的地方夹出一枚钢针,扔进去发出一声脆响。说:“唔,恭喜,可以少开一次刀了。”
捞了个香薰球来,挖了两勺香料进去点着了凑近伤口,又引出两只像蚯蚓一样却通体透明的虫子来。也是夹了扔进笔洗里:“活人身体里取出来的蛊,又少挨一刀。”
接着就是清洗创口,缝,手术的种种条件从一开始就没法讲究,白芷自己也是摸索出来的医生,反正都是将就。白芷先把伤口两头、中间各缝了几道粗线,再仔细地一段一段地缝,可比缝一般人用心得多。缝了一半让陆英再喂商陆一颗续命胶,接着缝。
到外面所有声音平息下来,梆子敲了四更,白芷才两眼发直地站起来。给伤口敷上药,取了纱布覆上,再用自己制的胶布粘好:“这破玩艺儿我自己做的,不大粘,别乱动啊,乱动掉了我不管的。”
陆英比她还紧张,递针线剪刀之类兼跑腿,此时也有些虚脱。看白芷摘了口罩把商陆背上的针一根一根往下薅,便把口罩也摘了,直起身来道:“你也累了,我去给你收拾屋子,你想吃什么……”话没说完就乖乖站住了——顾郁洲与顾清羽居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房内,两人看着放在一边的笔洗,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白芷薅完针看纱布没渗血,给商陆把脉、摸完扯了张床单给他盖上,一边说:“能安静睡就行,不想吃了。我初四还在三百里外,跑废了两匹马、人要累秃了居然便宜了这家伙。就近给找个地儿吧,他要出事了方便抢救。”低头一看,商陆已经睡着了。白芷更睏了,边装药箱边说:“我住哪儿?”
顾郁洲对顾清羽道:“你安排。”
白芷用力睁大眼睛:“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她刚才没搭理顾郁洲,顾郁洲这会儿也没理她,抬脚走了,留下白芷干瞪眼。顾清羽道:“阿英,照顾你师弟。阿芷,跟我来吧。”
白芷脱口而出:“打死我也不考试啊!”
顾清羽疑惑地转过头:“什么?”
“不是说进你们家得考试吗?考不过就滚蛋的那种?我不考。”三天三夜,只睡了四个小时,刚才还疲劳作业缝了个商陆,白芷快要睏成狗了,再好看的顾清羽也没办法让她理智清醒地说话了。
“总是我们没有安排好,你先休息吧,我来想办法。”
“等我睡醒再说行不行?我找你们是有事要说的。”
顾清羽领着白芷走进一个颇大的院子,推开左厢门的门:“你住这里。”里面两个美貌侍女已站起来迎候:“五爷。”顾清羽道:“服侍小姐沐浴歇息,”又对白芷说,“不用考试,父亲已有意让你认祖归宗。他就住在上房,我去对面,这里是我的房间,放心住。”
白芷再也忍不住了,含泪打了个哈欠:“别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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睏得要死,白芷还是硬撑着洗了个澡,四年了,她每次洗澡都像做贼,穿着个长袖进浴桶。今天终于不用遮遮掩掩了,洗了个痛快,神清气爽,顾家的床铺比白家的还要舒服,头发还没全干就睡着了。
早上被孝子贤孙们给顾老爷子请安的声音吵醒,白芷不知今昔何昔地躺了五分钟才回忆起所有情节。掀开被子,昨天的两个侍女已经捧着衣服跪在床前了:“奴婢们服侍小姐更衣。”
白芷连双袜子都没带,正裹着个浴巾:“哦。”
一看衣服就比白家的好,同是丝绸,素面的就没有织上花纹的贵重。这件衣裳就是带织纹的,淡黄底色,碧波芙蓉的图案,侍女们小声解释:“这是连夜赶出来的,绣工还没来得及上,请小姐先将就两天。新衣已经在做了。”
长裙宽袖,嵌宝腰带,玉佩珠履,内衣都是丝绸的。白芷换上宽袖稍有不适,理着袖口失笑,穿惯窄袖包臂的了。她的头发又是四年未剪,垂到膝弯还余寸余。侍女们为她将头发堆成髻,固定的时候颇花了几根素金簪钗,梳完鬓边簪了只衔珠的凤钗。最后给白芷颈上挂串璎珞、腰上又挂了个香熏球。
侍女想给她上妆,又觉得这张脸无处下手,生怕画坏了,最后只描了下眉毛。妆束停当,白芷对镜一看,几乎不认识自己了,这根本不像是个社会人,完全是个大家闺秀了。【原来顾家是这个风格!怪不得他家亲戚萧韶是那个样子!】
白芷心中有疑惑,还是问:“我药箱呢?”侍女麻利地捧了来:“在这里,奴婢们并不敢动。”白芷接过药箱才想起来没问她们名字,一边让她们带路去看商陆,一边问了名字。一个秋水一个碧波,成双成对也挺好记。
秋水道:“小姐,外面正是大家给老爷子请安的时候,您……要不要过去?”
白芷道:“我还不是孝子贤孙呢,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