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2)

第二天,天还未亮,夫子便带人来了。

他坐着一艘小船,也没点灯,就悄悄靠了过来。杜泉连忙将人带到船上,夫子也没顾得上坐就催促着快点开船,此时围在玲珑岛周围的船已经不多了,这两天陆陆续续离开好些。所以他们只能摸黑赶路,临近日出时,到了四方岛,站在海岸眺望,还能看到玲珑岛上升腾的黑烟。

“阿泉,山腰上有一处屋舍,那家人十几年前出海后便死了,屋子空着没人住,那里安静,与村里人交道也打得少。你便住下来,村长那里我也说好了,他不会多说的。”夫子说话时喘得厉害,将所有事都安顿好才深吸了口气,一口冷气灌得咳嗽了半晌,张凤有颜眼色,扯了一件大袄披在夫子身上。

夫子笑了笑,止住咳便带着他们一起上了山,杜泉本是不想麻烦他的,可老人家执意要去,杜泉只好让张凤背着他,两人僵持了半天,夫子只好妥协。

走了一路,身上倒是暖和了,山腰背山面水,太阳出来后竟十分暖和,那处屋舍也建得很好,院子用竹竿围着,大屋三间,西厢东厢各有两间,石砌的墙壁,糊了黑泥,房顶也搭得极为仔细,可见原来的主人家十分持家。

杜泉她们这便住下来,夫子很快便离开了,大约是怕旁人看见说闲话。

小荷常出去打探,说玲珑岛在周围人们的帮助下正在修整,还要建什么仙女祠。

“你可见……到楼月生?”

“这倒没有,大约是回去了吧,村子里没瞧见他。”小荷一边说一边用大木勺子搅和铁锅里的鱼汤。

杜泉疑惑,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白色,抬眼向门边看去,就见楼月生手上拎着野兔正微笑地看着看过来。

她喝了口鱼汤,喃喃道:“还……真不经念叨。”

第九十五章

楼月生来得突然,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从谁嘴里打听到她的住处。小莲他们分明一直在院外转悠巡视,却丝毫没发现有人靠近,按说,以鲛族的警戒心,但凡有东西靠近都是能察觉到的,可她们偏偏就对楼月生的到来一无所觉。由此可见,这个人的本事,藏得很深……

银九直到现在也未曾说过他和楼月生的渊源,即便产生怀疑,也没说过什么让她提防之类的话。所以,杜泉猜测,这两人应该有更牢固的羁绊才是,银九定然是不想轻易舍弃这位朋友。

她如今孕肚已经显了出来,或许是因为银九不是凡人,而她又是个鲛族和鬼族混杂的血脉,所以这个孩子生来就不同,长得极快,粗略也就三月光景,她这肚子已经和寻常妇人六月个月差不多了。眼下穿着厚衣服,腹部高高隆着,看着十分笨重。可她自己倒是没怎么发福,依旧清瘦,气色还不错,脸色红润,眉眼明朗,半月前那萎靡不振的疲态已经全然消失了。

楼月生闲庭信步地走进来,随手将兔子扔到小荷脚边,擦了擦手指,说:“拿去河边洗涮干净,给小尾巴炖一锅兔肉,这孩子长得快,母体得多补充营养。”

小荷对他突然出现在院内吃了一惊,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连银九都一直对他忍让三分,不知是什么邪门歪道。小荷迅速认清现实,低头看了看那只大肥兔子,皱眉道:“乡亲们说,吃兔子肉,孩子会变成三瓣儿嘴,那得多丑。”

“听谁说的这些浑话,银九是兔子吗?他孩子不随爹,还能随了兔子去!赶紧拿去拾掇拾掇,今日我留下来蹭口饭吃,你们去多买些酒菜来。”

“你还吃饭……”小荷迟疑地问了一句。

楼月生笑得极为灿烂,翘着二郎腿,一副纨绔子弟的姿态。他说:“这话有趣,那我不吃饭吃什么?喝西北风可长不了这么大的,乖,去吧。”

“可……”小荷还要说话,被杜泉抬手拦下,她笑了笑,指着正屋说:“多去柜子里拿……些钱,你们也顺道买……点好吃的,咱们不缺钱。”

“哦。”小荷撩起衣摆擦了擦手,扫了楼月生好几眼然后转身出了院。

待她走后,两人竟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杜泉本以为楼月生急着打发小荷离开时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他却靠着木椅闭目养神,杜泉被晾在一旁,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于是挪了挪位置,凑过去小声问:“楼先生,你没……回公馆么?”

“……小尾巴,我回没回……难道不是很明显么?”

“呃……也是……嗬嗬……”杜泉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借着低头喝汤掩饰自己的没话找话。

楼月生见她发窘便开心地笑了,随后翘起了二郎腿,一边晃悠一边说:“银九倒是放心你在此处。”

“这……不是,楼先生在么,九爷最……信任你了。”

“是么?”

杜泉迎上他的视线,笑了笑,认真道:“当然,只……要先生在,我能出……什么事。”

楼月生闻言不置可否,莞尔一笑。

此时小莲和张凤打闹着从院外进来,看到有客人在都楞了一下,随后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杜泉看着他们蹑手蹑脚的背影不由得笑起来。

“你觉得,他们可靠吗?”

楼月生忽然出声,杜泉嘴角的笑容缓缓收起,淡声问:“什……么意思?”

“欸?你别生气呀,我只是单纯的好奇。你与那两个鲛人相识也不过就是几日光景,怎么就敢让她们一路跟着?泉客才是她们的主子,只要泉客召回旧部,重振归墟国,这些在外的子民都必须回到族中效力。你不觉得她们留在这儿是另有所图么?”

“图……就图吧,我也就那……点家底,都拿走也不妨……事。至于她们何时离开,就顺……其自然吧,当初没拦下她们,只是不……想这一路提心吊胆。大家本来就没什么羁绊,该走时走就……是了,不……必勉强挽留。”她抚着肚子的手指轻轻拍打,似乎十分惬意。

“想得透彻。”楼月生点点头,仰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天际说:“也对,你们啊骨子里都是一类人,还真是凉薄得很呢。”

杜泉侧头看他,猜测这话说的是她和银九。

楼月生此时仰躺在椅子上,长腿交叠地搭在石块上,略长的头发垂下,被风吹得晃动。他苍白的肤色在阳光下竟显得有几分……脆弱,像是薄薄的一层纸贴在皮肉伤。他怎么了?为何,会觉得悲伤呢?

杜泉盛了一碗鱼汤递过去,轻声问:“楼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妨……”

“若是我说……我的心事是该如何拆散你与银九,然后带你远走天涯,你该如何为我解惑呢?”

“楼先生,可……真会玩笑,你带我走做什么?拿去卖……了换肉人家也不会多给你……几两。”杜泉笑了几声,端起汤碗吹了吹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忽然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抬头就见楼月生俯身看向她,一只手撑着扶手,一只手压在她唇边,神情有些严肃,盯着她并向她逼近。

他这一动作着实把杜泉吓了一跳,她紧紧地抓着碗,一瞬不瞬盯着楼月生,觉得他或许是疯了。

而就在杜泉清晰地看到他睫毛和瞳仁中凝聚的一枚雪花时,怀中猛地一热,楼月生被一股大力打开,轻巧的退后几步站定,而杜泉也被出现的银九揽着离开火灶边。

她手上依旧紧紧攥着碗,对于银九出现倒是不觉得奇怪,见两人冷面相对,她便想当个和事老,让大家冷静下来。

而银九显然不是那么好劝说的,他轻轻将她推到身后,一个闪身便到了楼月生跟前,他的手指变成枝杈,窜出锋利的木尖,在楼月生胳膊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刺啦”一声,楼月生那件雪白的西服被撕成碎片,可他依旧不还手,只是在躲避。

银九动作迅速,穿着白色长衫像是一道白影,楼月生渐渐激起杀意,两人便在雪地林间打斗,震得院子里漫天飞雪,杜泉躲到屋檐下盯着,大约过了一刻钟,“砰”的一声,地上砸了个深坑,银九翩然落下浑身不沾一点灰尘,他走到摔落在地的楼月生身侧,俯视着他,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楼月生坐起来,毫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血迹,见身上一团糟便索性将衬衫和马甲也一并扔在地上,于是,单薄而苍白的上半身裸.露在日光下,杜泉尴尬地扭开头,余光瞥见银九随手扔了什么东西过去,楼月生窸窸窣窣地穿在身上,她侧头瞟了一眼,原来是一件雪白的长衫,和银九身上的一模一样。

穿上衣服后,楼月生便站起身走到屋檐下坐着,甩了甩湿法,并未回答银九问题,而是笑着说:“我还在想你到底在这里留了什么眼线,原来是自己的一簇分.身,灵力如此强大,可见禁地的事快处理完了,你也能很快恢复自由身,只要冥都毁去禁制,那个鬼地方就再也困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