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了动头,耳边传来“哗啦哗啦”声音,是海浪在拍打礁石,不远处有琴声,呜咽着,如泣如诉……让她不自禁的跟着那调子感伤。
眉心骤然一痛,她猛地坐起身,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又跌了回去。
扭头往四周看就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块平坦的礁石上,海浪拍打着身下的石块,像是有说不完的心事。身后是不见顶的山崖,岸边百步远则是密林,一眼望不到尽头。而银九手上捻着一根银针,针头带着黑血,似乎是刚从她眉心□□的。
他问:“疼?”
“有……有一点儿。”她心里兵荒马乱,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银九,毕竟,刚刚她还喊打喊杀耍尽了威风,于是,一直低头抠着手指,想着应付的法子。
“寒毒侵入心脉,若再晚,你就没命了。”银九边说着边擦掉血珠,待第二针时扫了她一眼,目光平静,似乎先前的事都在这一刻消散了。
杜泉闭着眼想了想,无意间舔了舔嘴唇,干裂处渗出血丝,咸咸的。
她说:“九爷……咱们,怎么出……来了?您的事办……完了?嘶,我头好晕,在石道……里昏倒后,就不知道之后……的事了。只要一想,就听着铁……链的声音,怎么办……记不起来了。”她皱眉说着,脸色苍白,看起来还挺像真话。
银九轻笑,不置可否,继续施针。
杜泉看着那抹笑无端端地出了一脑门子冷汗,她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披着陆吾的黑袍,衣衫已经烂成了破布。此刻虚弱狼狈,活像是刚生完孩子似的。
银九手腕一转,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竹筒,递到她嘴边,淡声道:“活络经脉的药,喝完它。”
“好。”杜泉平静下来,没了先前的戾气,那股强劲的力量也消散不见,又恢复成那个平凡的结巴,麻利地接过竹筒就仰头灌了下去。
褐色的药汤上面飘了些绿色的东西,像是水沟里的苔藓,又臭又苦,还带着一丝树皮的涩味,喝了一口就皱成了苦瓜脸。
“好苦……”她咬着牙咽下,说了一句。
银九接过竹筒,放到身后,意有所指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自古就是这个道理。”
杜泉没有接话,抬手揉了揉额角,视线一转就看到陆吾此刻正在不远处抚琴,面容沉静,眸光幽远,看向海岸最远处。
她被海风吹得缩瑟便向银九身边靠了靠,问:“九爷,这是……哪儿?”
“海边。”
她又不瞎,自然知道这是海岸,这么敷衍,可见真是烦透了她。
“咱们,不回……去么?”她的手指在黑袍下捏紧,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银九擦拭金针的手一顿,扫了她一眼,说:“你真想回?”
“对……对呀。”
“现在不怕我将你制成魂器,变成孤魂野鬼了?”他声音很轻,却将每个字都咬得清晰。
杜泉讪讪地笑了笑,说:“怎么会……”
“怎么不会。”
此话一出,杜泉脸上地谄媚笑容差点绷不住,只好说:“您,您随意便好。”
第二十九章
杜泉知道他在讽刺,讽她刚刚信誓旦旦说要离开,讽她没什么本事还敢拿刀砍他。
可是这个时候,大势已去,她没了那股戾气支撑,即便再不知好歹也不敢贸然离开银公馆,于是咬着指尖,呵呵笑了一声,厚着脸皮说:“九爷想制便制吧,反正我现在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您如果不救我,我早就死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银九手中的银针刚好取完,他整整齐齐地收好,视线在她脸上巡了一圈后,淡声道:“你不记得了?”
“什……什么?”
她像往常一样结巴着,眼神瞪得很大却只能看出迷茫和无辜,与方才在石室中的妖艳冷魅完全不一样。她说:“我难道……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银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喉头动了动,移开视线,说:“怎么会,你做的……特别好。”
“是……是吗……那……”
“铮”琴音落。弹琴的陆吾扭头看过来,抿唇对她笑了一下,收起琴向这边走来。
他似乎有很多黑袍子,杜泉穿了一件,和他身上那件一模一样。他像个古时候的人,宽衣博带,飘逸轻盈,走到她跟前缓缓俯下身,伸手抬起她的手腕,冰凉的指节抚了抚她腕上的红绳银鱼,说道:“在下陆吾,来自冥都鬼族,监管江南一带的魂灵。”
杜泉假装惊奇了一瞬,连忙回礼:“哦,您好,我叫杜泉。”
“听闻姑娘被邪祟惊扰,又被下了恶诅,我这里有一个辟邪铃,可镇魂辟邪,姑娘随身带着可压制恶诅毒性。”
那铃铛很普通,黄铜材质,也不知为何摇动起来也不响。
陆吾见她好奇地摇晃,轻笑一下,带着几分纵容温和,指着铃铛说:“这声音只有我能听到,若姑娘有事,我会前来相助。”
“谢谢。”杜泉快速接过那个坠着银鱼的铃铛,谢了一声后将其挂在腰上。
陆吾笑了笑,如三月春风,随后又温声道:“泉姑娘腕上红绳被某种法术压制着,平日看只是个装饰,实则是很厉害的东西,姑娘定要好生保管,若感觉此物失控,也请不要勉强,速去寻银大人。”
杜泉抬眼奇怪地问了句:“大人?”
“苍龙山鬼,海滨之主,银乌术银大人。”这个人说话不紧不慢,眼睛静静地看过来,坚定而温和。
杜泉点点头,看了一眼面色淡淡的银九,又对着陆吾谢了一遍。
“冥殿派来的差役果然不一样,如此尽心尽责,若不放心,便将她带回冥都看管。”
陆吾脾气极好,闻言只是又笑了一下,“有银大人在,哪用在下多虑。辟邪铃是个小物件,就当送给泉姑娘做礼物了。”
“你们的礼数倒是周全。”这话听着在夸,可从银九脸上却看不出半分善意,杜泉缩在那里不敢插嘴,只是干巴巴地冲着陆吾笑了一下。
“多谢大人夸赞,告辞。”他说完像古人作揖一样向银九行了一礼,便往山林中走去,身形也没怎么动,只一闪便已经到了百步开外,很快就和森林融在一起。
她收回视线看向银九,就见他正盯着自己,后背一紧,连忙问:“九……九爷,这个人……是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