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1 / 2)

“好……”杜泉很清楚自己就是个拖后腿的,于是捂着脖子连滚带爬的躲在柜台底下。

她把自己团成一团,挪过椅子挡在前面,手下忽然被毛绒绒的东西硌了一下,仔细一瞅原来是那只脏兮兮的流浪猫,它被压疼,嗷一嗓子,朝杜泉手背上狠狠的挠了一爪子,随后又跳进她的怀里。杜泉也顾不上和它大眼瞪小眼,抱着她屏住呼吸。

铺子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雷电轰鸣偶尔照亮屋内的东西,杜泉抱着膝盖,紧紧盯着墙壁,那上面映出银九翻飞的身影和那把有生命似的红伞。

石壁似乎承受不住压制,开始渗出鲜血,顺着墙缝流到地上,一道一道触目惊心。

墙根的地方裂开两寸宽的缝,往出冒着黑红的藤蔓,争先恐后地向银九扑去。幽幽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包围着店铺,银九忽然抽出一根短笛,吹出一串尖利的音符打乱那歌声,随后冷喝道:“雷霆号令,天地清宁。驱雷社令,馘戮邪精!破!”

随后一阵冰霜般寒冷的阴风从地底下窜出,将之前流淌的臭血瞬间冰封。门窗骤然大开,雷电在屋内炸裂,明亮如白日。天地轰鸣,鬼哭狼嚎,杜泉紧紧捂着耳朵,将嘴角都咬出了血,这一刻她真觉得自己站在了地狱边,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恶鬼拖下去。

过了许久,动静略微减少。“叮铃铃”一串铃铛声响起,在这轰鸣中分外清晰,杜泉爬起来往门口看了一眼,就见那里立着一个黑衣人。

“破!”此时银九又喝了一声,屋内好似幻境般的藤蔓、头发、臭血顿时就消失了。

杜泉缩回身子,听到门口那个人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天生的沧桑语调,向银九说道:“夜游差陆吾,久仰苍龙山鬼大名,今日得见实乃有幸。”

银九抬手红伞飞入手中,他也不看那陆吾,依旧背着手立在镜前,冷淡道:“无需客套,此镜因恶灵盘踞故而成怪,吸食生魂,作恶多端,冥都既然分派了巡逻使日夜监察,竟一直没发现?”

银九态度冷淡,对于忽然冒出的黑衣人十分不满。杜泉缩了缩头,生怕这两人再打起来。

那人倒是没恼,很有耐心地回答:“此处原先是洛河水君辖区,这一片屋舍前身又是仙君供奉之地。实在没料到,竟然被妖祟霸占,是本官疏忽,还请山鬼大人允我将此物带回冥都。”

银九不同意,说:“邪灵你带回冥都度化,此镜归我。”

那人脾气真好,闻言也未反驳,温声道,“此镜有灵,还请大人妥善保管,告辞。”他手上的幡忽然飞起来,沿着屋内盘旋,片刻后回到他手中,那幡上多了符咒,红的滴血,屋内的阴气却是消失了。那人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时向杜泉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夜色中。

杜泉呼了口气,做梦似的晃了晃脑袋缓缓站直身子,此时铺子里已经干净如初,唯独那面镜子此时比墨汁还黑。她刚想出声谢谢银九,就听到库房门被推开,有高跟鞋的声音出来。

她探头一看,竟是苏红。

苏红此时面色苍白,一身白素,头发披散着走出来,看着银九也不打招呼,不客气道:“此镜是我的。”

银九转身看向苏红冷哼一声,说道:“自堕成邪,天地不容,牵机之术,早就被我废止,你受何人指使,竟私用此术禁锢生人魂魄!”

杜泉从柜台下探出一双眼小心的打量着那两人,就见苏红走到镜子前,她脚下流出一滩黑红的水,屋内腥臭,墙壁地板上开始出现细密的水草,它们蠢蠢欲动似乎在试探,又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杜泉悄悄蹲在椅子上用匕首砍断缠在脚踝上的那些东西。

苏红声音幽幽,歪着头说: “我记得大人曾放话,无论何时都会对归墟之民网开一面。”

“归墟……”杜泉猛地想起公馆内银九院子的名便叫“归墟”,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关联?

银九没什么起伏,淡声道:“归墟乃纯净之域,你沦为邪魔,也敢自称归墟子民!”

苏红忽然跪了下去,流着血泪说:“大人,归墟早就亡族,我们这些小民无以为家只能东奔西窜,我用禁术招怨魂是我的错,可也是无奈之举,但凡能有条活路,我也不必违背祖训,做出这些事来。我无意中被此地阴气禁锢,总不能等死,只好利用邪术为自己续命。”

银九垂眼看着她,沉默片刻后说道:“离开此地,从此不再生事,我便不追究你所犯下的事。”

随后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出去,离得太远,杜泉并没看清。

他说:“只这一次,拿着此物速速离开。”

苏红拿了东西便咯咯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妖媚,婉转道:“大人守信,又是长情之人,鲛族不会忘了您的恩泽。既然您手下留情,我也不可白白受了这恩情。听闻您一直在为手下的人收集容器,那个丫头是我精心挑选的,处子之身,魂魄纯粹,心性坚定……我给她种了归墟族特有的印记,会让她血脉更加干净。本想自己享用,今日便送给您了。”

说罢,她猛地向这边看过来,而杜泉腿上一凉便被一团水草缠着,迅速往他们跟前拖去。

“砰”杜泉被甩在银九脚边,苏红俯视着她说道:“可惜了,如此精巧的一个小东西。”说着还舔了舔嘴唇,那双血红的眼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块肉。

杜泉吓得后退,躲在银九腿后,苏红遗憾的笑了一下,留了“告辞”二字,瞬间化成一滩黑水向门外窜去,高高跃起坠入墨河。腥臭顿时消散,铺子门窗齐齐合上,杜泉这才惊恐的发现自己抱着银九的腿,顿时吓得炸了毛,爬起来就往外跑。

银九手上的红伞飞起来打在她小腿上,她摔倒在地,喊着“饶命”爬起来抱着膝盖,把头埋低假装自己是团空气,她听到脚步声靠近,一股树木的清香将她笼罩,手背上一阵刺痛,抬头就看到那只猫正在小心的舔舐她的伤口。

“喵……”

“嘘”她让猫儿闭嘴,可侧头就发现那双布鞋停到了眼皮子底下,于是抿了抿嘴小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把衣服脱了。”

“啊?我……”杜泉吓了一跳,连忙看向银九,就见他神情冷冷的盯着她的肩膀处,她忽然又觉得自己瞎想,那可是银九爷,人家能对她做什么!

于是解开扣子将小罩衫脱下,露出一个可笑的粉色肚兜,那还是阿婆给她做的,胸口绣着一个美丽的鲛人,此物虽为妖族,但对人友善,寓意吉祥,岛上很多人都会将它们绣在衣服上以保平安。只是鲛人早已绝迹,人们只能当做一种愿望。

她有些难堪地环抱住自己瘦干的肩膀,头顶响起银九的声音,命令式的口气让她“站起来。”

杜泉连忙站起来像只笔直的筷子,银九清瘦而修长,她的头顶只到了他胸口处,抬眼平视过去能看到他胸口处的枫叶暗纹。

正思索着,肩头忽然一凉,这才发现银九的指尖搭在上面,她低头看了一眼,就见自己肩头不知何时出现一团银白色的细小鱼鳞,指甲大小,她摸了一下,黏黏的有股鱼腥气。

“这……这是什么!”她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抠下来,却被银九钳住手腕,那只手如冰玉一点温度都没,像是一圈铁链。杜泉索瑟了一下,向后退开。

“这是恶咒,不要触碰。”银九冷声道。

杜泉点点头也不敢乱动,半边肩膀都僵直着。她抬头看向银九,却见他的视线落在肚兜上,眼神复杂而悠远,甚至恍惚到伸出手覆在她的胸口。

“银……银九爷!”

她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句,银九猛地回神触电般缩回手,眉心顿时拧成川字,近似于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出来。”

要灭口么?

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像她这样的垃圾,也要被清理么?

杜泉忽然想起那两个歌女,顿时难过不已。她穿好衣服,抱起那只脏猫,抿起散乱的头发跑到银九跪下搓着手道歉。

恳求道:“银九爷,对……对不起,我……我绝对不……会乱说……我什么都没看……见。”杜泉不停地保证。

“出去。”

“银……银九爷,您大人有大……大量,您这么有本事,长……得又好看,一定是个大……好人!您别杀我,我……睡一觉……今天的事就……忘了,真的,我比猪……还笨呢!”杜泉磕磕巴巴地说着,也不知道自己在念叨些什么,只能不停磕头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