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的人笑笑,默契地没有提昨天的事,饭后,宋书玉留下来和赵振国商量了下今后的事:“赵叔,我和远洲之后这一个多月无论如何是不能在您家白吃白住的,我们是这样打算的,伙食方面我们给您肉票,再给家里买几袋大米,另外再交给您十块钱,权当是这阵子我们租了您的房子,您也别跟我和远洲客气,昨儿那一场火把我和远洲这一年来的积蓄都烧没了,恐怕我这里还得先跟您赊个账。”
赵振国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根老烟锅,听到这话后,慢慢吸了口烟,吐出去:“小宋你既然都这样说了,叔要是跟你客气怕也是为难你了,那行,就按你说的来吧。”
“那就谢谢赵叔了。”宋书玉说完走到灶房前,跟王春华打了声招呼:“婶子,今儿趁着队里歇息,我去趟镇上,您中午就别做我的饭了。”
王春华放下手里的锅碗瓢盆,擦了擦手走出来:“小宋,你要不骑家里车去吧,现在去正好可以赶饭点前回来,镇上饭店可贵着呢,你别怪婶子啰嗦,婶子也是为你好,你们离家远,手里的钱还是得省着点用。”
她说完就冲院里喊道:“从军,把咱家车推出来。”
宋书玉只好连连道谢,进屋把鱼香从碗里捞出来,接过赵从军手里的车往镇上去了。
宋书玉今天穿着件的确良衬衫,胸口有个袋子,鱼香一瞥见,就非要吵着坐在那里。
宋书玉拒了两次,她就开始瘪着嘴,不光可怜巴巴地瞅着他,还想要冒金豆豆,弄得宋书玉最后实在没辙,退而求其次地把人放在铺着报纸的车篮子里,才算解决了问题。
看懂了她的小心思,宋书玉冷着一张俊脸,神情十分不善:“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哭一次就饿一天,听见没有?”
鱼香得偿所愿,才不管他现在说什么呢,她乖乖地坐在车篮子里,笑的像个小弥勒佛一样:“知道啦!”
狗脾气,宋书玉摇摇头,认命地骑着车,载着欢快的小人往镇上赶。
一路上,鱼香趴在篮子边,伸着小手指,对路边的新奇事物指个不停。
“宋书玉,那是什么?”
“宋书玉,你看那里!”
“宋书玉,我要那朵花,你摘给我!”
“宋书玉……”
宋书玉,宋书玉,宋书玉从没想到有一天听着自己的名字会像听到魔咒一样,虽然说咒语的人勉强称得上可爱,但听得久了,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小人头上就像长了对小犄角,看起来活脱脱是个小恶魔。
直到路边的一条大黄狗眼尖,狂吠着追了上来,鱼香才终于缩回小手,老实地坐了回去。
到了镇上,宋书玉先去邮局给家里寄了封信,才推着车子往旁边的镇政府走过去。
而篮子里的小人,早就眯上眼,缩在帕子底下睡着了。
镇政府一楼大厅的办事员见到有人走进来,抬起头,瞟了眼,然而这一眼瞟过去不由又多看了两眼,“同志,你找谁啊?”
宋书玉往她的牌子上扫了眼:“王同志,请问孙书记的办公室在几楼?”
女同志往他身上打量了两眼,正想说话,就听到旁边有人喊了声“小宋”,她看过去,站在楼梯上的那人可不就是他们龙安镇的孙书记。
孙书记走下来,拍了拍宋书玉的肩:“小宋,你怎么过来了?”
宋书玉笑着道:“孙叔,我找您有个事。”
两人走到外面的院子里,孙书记:“说吧,打你爸前头给我来了个电话,我就想着你什么时候过来,这都月余了,才等到你小子,看来不是娄家的事?”
闻言,宋书玉却是眉头一皱:“我爸给您电话了?”
“你在这出了事,老师她能不找你爸?”
他口中的老师指的自然是宋家唯一一个人民教师谢远芳女士,孙书记当年在北京上大学,就是谢远芳班上的。
宋书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顿了下,抬起头道:“娄家的事我已经答应了别人不追究,今儿来主要还是来找您救急来了。”
“你说。”
“昨儿宿舍着了火,东西都烧没了,我想先问您借点钱应急。”
片刻后,宋书玉借到钱,又推着车往供销社走。
这个时辰,大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刺眼的阳光铺天盖地般从头浇下,宋书玉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推着车从人群边上走过,不时引来旁人惊艳诧异的注目,街道上不少女同志甚至直接大着胆子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走过的男同志。
对于这种目光,宋书玉从少年时期就已经习以为常,他低下头瞧了眼篮子里的小人。
即便他这一路刻意挑着阴凉处走,有时还是难免逃不过日光的毒打,鱼香原本四脚朝天,瘫在车篮里睡得正香,被这一晒,竟像只小乌龟一样缩着脖子,不住挪着肉肉的小屁股往角落处拱。
今天逢集,供销社门前,排了条长长的队伍。
宋书玉见状,十分干脆地把小人抄起来放到兜里,他走到队伍后头,原本望着他叽叽喳喳的几个女同志见他走过来,一个个忙低下头去。
过了会,其中一个女同志被旁边的同伴推了下,犹豫了一下,红着脸走到宋书玉面前,“同志,你……”
可惜,这句话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供销社里就走出一个青年,二十来岁的模样,他走到宋书玉面前,伸出手:“请问是宋书玉宋同志吗?”
宋书玉礼貌性地和他握了下:“你是?”
“您叫我小李就好,”李同志低下头,小声道:“孙书记刚才来了电话,您跟我走这边就行。”
那是供销社的另一个门,李同志领着他进去,“孙书记刚才来了电话说您可能要过来,让我见着人就带人先进来,您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一声就可以。”
这种优待宋书玉在北京时也没少见过,只是下乡这一年多,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如今他倒是有点不自在,但面上仍是笑着的:“那麻烦李同志了。”
最后,宋书玉把一袋大米,一斤鸡蛋还有半斤肉放到自行车上,正准备推车走,又想到一个事,他转身回去,“李同志,麻烦你再给我拿两支牙膏。”
宋书玉走后,供销社的女售货员笑道:“这是哪家少爷,长得这么好之前怎么没见过?”
那位姓李的青年笑:“人家北京来的你就别想了,更何况这岂止是长得好啊,孙书记刚才电话里说的,最俊的那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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