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比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不等陆楠回答便去翻找起了那封回信的底稿。见状陆楠没有打断她,而是懒洋洋的躺在一边打了个哈欠。她确实有意识的在培养拉比对政务以及国事的敏感度以及认知,毕竟,哪怕拉比再怎么聪明,当初陆楠自己都是经历了前前后后差不多一年的学习揣摩才勉强上手,比起她拉比还少了一千多年见识和知识的积累呢。一个对国家情况毫无了解的小姑娘,上来就可以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这不是在搞笑吗。实际上和拉比进行完了那一番谈话后,陆楠私下还教导拉比背诵了一番九九乘法表,进行了一番基本的几何以及数学教学,才开始指点拉比接触政务。没办法,在现代人看来完全属于基础教育范畴的东西,这个时代就没多少会的。陆楠都不奢求能遇到什么数学天才了,可以正常无误的进行计算,做得出清晰明白的账目,在这里就是个合格的人才。
即便如此,现在拉比还是只能按照惯例处理一些简单的问题,遇到复杂一点的她的缺点瞬间暴露无遗。说到底她依旧是个不识人间疾苦的贵族,因为一直都深居简出,所以对人际关系利益纠葛也少了一分敏锐的判断。现在她对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一切都抱着新鲜而兴奋的态度,几乎是饥渴的吸收着陆楠传授的所有。可是更深层更黑暗的东西,陆楠却不敢冒险告诉她。而且,陆楠可还没有忘记她是安茹公爵的妹妹,万一真的将她培养得太过敏锐干练,届时兄妹二人联手,陆楠还不瞬间被他们内外把持住。因此陆楠只想将拉比培养成自己的私人秘书,可以代替自己操办一些比较重要的事务,却没想过要把拉比锻炼成一个独当一面青出于蓝的女性政治家。
“要是真的让她接触到暗杀下毒互相陷害父子相残那一套,拉比恐怕也受不了啊。这姑娘可是个十分虔诚的教徒,一直相信世间自有真情在,干坏事的人只是受到了魔鬼的蒙骗。别的不说,单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哥哥在替我干脏活,大概立刻就要和我翻脸了。”
看拉比聚精会神的查阅资料还做笔记的样子,陆楠心中多少升起了一点愧疚,不免自我辩解的想着。其实对于这方面她的想法一直很矛盾,她希望能够培养出一个接受自己观念聪慧能干的独立女性来担任助手,可同时她又担心会不会养虎为患,被开启了新世界大门之后,那个女性不会甘心永远站在她的阴影里。严格的说,贝赫伦夫人比拉比更加合适,她同样聪慧精明,而且老练世故,在某些方面陆楠都比不上她那么多心眼。可贝赫伦夫人就是因为太过聪明认识到了权力的滋味,妄图将陆楠变成自己掌控的木偶,从而达到间接控制宫廷的目的,这个陆楠怎么能忍。贝赫伦夫人就像是第二个她自己,当然无法仅仅靠着几句嘴炮或者拉拢而乖乖打消念头,俯首帖耳的为她卖命。陆楠最后只好出动了不光彩的手段,将她彻底的赶出了宫廷。
也许就是从洛雷托和路德维希身上获得的灵感,陆楠下意识的选择了拉比,因为和前者二人一样,他们有着共同致命的缺陷,哪怕掌握了巨大的权力,却永远无法跨越那个鸿沟,登上最终的顶端。扪心自问,假如拉比是个正常的姑娘,哪怕她再聪明一万倍,陆楠也绝对不会生出培养她这个念头的。
只是这些想法她统统深藏于心,从未吐露过半分,拉比自然不知道她真正的打算,还对她充满了感激,觉得她是个大大的好人。陆楠可以毫无愧疚的对着诸如香槟公爵之类的人说谎,也能花言巧语蒙骗阿弗里和安茹公爵为自己卖命,至于洛雷托之流那更是骗死人不偿命,大家互相欺骗,互相伤害。但每次对上拉比清澈信赖的眼神,她都微微感到些许不自在。某种意义上,拉比和阿弗里差不多,太过纯粹,映照出了她的丑陋卑鄙。
“既然如此,被我骗总比被其他人骗来得好,起码我不会主动伤害他们……哈哈,能理直气壮这么想的我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呀。”
将视线从拉比身上转开,陆楠自嘲的想着,从怀里掏出了那张这几天被她反复看来看去的纸,犹豫片刻后,还是果断的重新折好,起身将它放在了书桌上。
“接下来都是些例行公事的回信,您看着处理吧,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放在一边,一会儿我亲自来看。完成之后把这道手令一起和今天的公文给外面值勤的书记官,晚上还有宴会,我先去睡一会儿。”
陆楠嘱咐了几句,就打着哈欠朝卧室走去。拉比好奇的问:“这是关于什么类型的手令?要是很紧急的话,我现在就给书记官送去,让他早点发走。”
“哦,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回复洛雷托主教的请求,允许他调动几个相关人员罢了。”
陆楠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第250章
不管对着即将到来的婚礼抱着何等心情,时间依旧无视陆楠的念头不紧不慢的往前滑行,转眼间距离正式的仪式只有两天了。一切都早已准备就绪,所有人员安排到位,甚至还进行了几次完整的排练。当然,没有谁不长眼睛的胆敢把两位主角请来全程参与,陆楠还悄悄去围观过某次排练。感觉和当初加冕仪式差不多,同样是坐着马车全城转一圈,教堂发誓什么的。而且和陆楠想的不一样,仅仅需要夫妻双方在天父面前接受祝福,没有交换戒指一类的仪式。但她确实和诺曼底公爵交换了戒指,陆楠给的是一枚歌兰家族祖传的男性指环,而诺曼底公爵早就把戒指连着那几盒子珠宝首饰送来了。
“其实举行婚礼的时候遭罪的都是新娘,什么乱七八糟的仪式和规矩都有,反倒是男人那边十分轻松。不过这次算是诺曼底公爵嫁进我们这边来,他们当然不可能用折腾女人的手法去刁难公爵阁下,更不可能跑到陛下的面前来说傻话啦。”
和侍女们闲聊的时候露易丝就说过这个问题,身为贵族她当然看过不少结婚仪式,语气中颇有些愤愤不平以及担忧,可能是害怕未来自己结婚的时候也要经受一番折磨吧。陆楠好笑的瞟了她一眼,给出了承诺。
“放心,到时候我亲自为您主持婚礼,一定没人敢刁难。”
此言一出,不仅是露易丝喜笑颜开,其他的侍女们也纷纷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被女皇陛下亲自主持婚礼啊,可以想象露易丝出嫁之后肯定地位高得不得了,她的丈夫根本不敢轻易的得罪她。其实就是现在已经有不少身份颇高的贵族开始对露易丝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为的就是她很受女皇的宠爱,完全无视了露易丝算不上丰厚的身家以及不太高的门第。
“天啊,谢谢您,陛下,您对我太好了。”
露易丝笑得两只眼睛都快眯了起来,要不是碍于身份,她大概还想扑过来拥抱陆楠来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兴奋。其他的侍女们虽然十分羡慕,却知道以陆楠的性格,现在冒然开口讨要同样的待遇,不但得不到答允,还会招致厌恶,识相的只是恭喜露易丝,同时免不了在心里暗暗唾骂几句露易丝装模作样,不惜扮白痴来讨取女皇的欢心。
老实说以露易丝这种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的性子,实在是不太适合宫廷生活。要不是有陆楠在背后当她的靠山,露易丝怕不是早就被人整得混不下去了。但是天天混在一群人精里和他们口不对心的虚情假意,陆楠反而很喜欢露易丝的毫无心机,起码相处起来比较轻松愉快。为此她不介意分出一点精力来庇护露易丝,将她保护在自己的裙子边上。然而也仅仅如此,陆楠从未想过要把露易丝培养成自己的心腹,这姑娘天生就不适合干这种事情,她还是天天高高兴兴四处八卦就好,陆楠不希望有一天露易丝失去那种毫无杂质纯粹的笑容。
……其实陆楠还考虑过把露易丝嫁给阿弗里,一来是这样可以在外界眼中更紧密的建立起她和阿弗里牢固的关系,二来,露易丝有阿弗里做丈夫一定可以继续很幸福的生活下去。但是阿弗里多半不会答应,露易丝看起来好像并不喜欢阿弗里那种类型,陆楠就只能随便想想了。不过露易丝的婚姻她肯定是要插手干预的,不可能放任露易丝随便嫁人。别说是露易丝,就连她身边那些侍女,陆楠一个不落的统统安排好了,只是还没到说出来的时候。总之任何跟她沾上边的人,不管男女,陆楠都得牢牢控制住。她倒是没想到原来自己还有这么控制狂的一面。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看来是要下一场大雨。最近的天气一直都不是很好,基本上没几个晴天,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见陆楠注视着窗外,侍女们以为她在担心婚礼那天遇到暴雨,没人敢打包票说那天肯定放晴,只能一个个竭尽所能的转换话题,说些开心的事情让陆楠高兴。然而陆楠根本不是在想婚礼的事情,她还巴不得那天最好下大暴雨取消马车巡游的环节呢。她只是在想,最近都很少看见安茹公爵,不知道交给他的那件事做得怎么样了。朱利安那群人迟迟没有一网打尽让她心中很是不安,直觉告诉她,那些人多半会借着举行婚礼的时机出来搞事。
掩饰住了心中的那份隐隐不安,陆楠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侍女们聊天。她倒不是很喜欢这么浪费时间,但这些姑娘们虽然的确干着高级侍女的活儿,实际上她们都不是真正的侍女,名义上她们都是女皇的女官和女伴,所以陆楠时不时的还得跟她们社交一下,不可能像对待王宫里的杂役随从那般随便。
面带微笑听着一群女人兴致勃勃的扯着关于珠宝衣服以及其他无聊的八卦,陆楠发现她们聊的真的就是纯粹毫无营养的八卦,连点有用的信息都得不到。不知道她们是毫无政治敏感还是真的眼界就那么狭小。也许只是太年轻的关系吧。图利安公爵夫人时常借着私下聊天“不经意”的将一些贵族间的动向和消息传递给陆楠,哪怕陆楠并没有主动要求过她那么做。她以此换来了陆楠的包容和承认,否则又怎么敢那么胆大包天的搞些荒唐的聚会。然而图利安公爵夫人也是经历了几十年的宫廷倾轧争斗,亲眼见证了无数权力的交替更迭,被迫远嫁权臣还圆满熬死丈夫,全须全尾回到王都的人。这些小姑娘和她一比实在是稚嫩到没法看。知识可以传授,但阅历和经验的确只能通过时间来获得,陆楠对此无可奈何。
“可惜我那位好姑妈年纪确实太大了,又沉迷享乐不愿意太过深入的插手宫廷,否则倒是个不错的帮手。算了,她也是遭了不少罪,应该安享晚年,我不该再去苛求更多。”
幻想了一下图利安公爵夫人一脸悲愤的喊“我为党国流过血,我要见委座”的场景,陆楠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微笑,很快借着喝水掩饰了过去。
她又瞄了几眼赛莉西亚,这个姑娘和平时一样,沉默的坐在最边上的位置,带着那种陆楠最熟悉不过的客套微笑,看似在仔细聆听别人的谈话,实际上显然在走神。自从那天她请求陆楠去探望一下贝赫伦夫人后,陆楠就对她产生了怀疑,不仅悄悄布置了不少眼线日夜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还派人去详细调查了她的家庭以及经历。当然,调查回来的结果毫无任何可疑的地方,赛莉西亚的父亲虽然身为伯爵,在王都这种地方什么都算不上,靠着祖产混日子罢了。而赛莉西亚本人从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王都,在她母亲去世而父亲重新娶了新的妻子后,更是深居简出,活得小心翼翼,没有和任何外人接触的记录,更看不出被人掉包的可能。也许她确实只是感念贝赫伦夫人偶尔的帮助,想要还回那份人情而已。
可陆楠还是让人继续监视她,连着她的家人也一起监视上了。她自嘲的想,自己的疑心病真的越来越严重了,也许别人只是一句无心的话就能让她思索半天,觉得里面搞不好有天大的阴谋。怪不得自古以来没几个皇帝长命的,天天都琢磨这些,能健康开朗得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