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挑选礼服以及商量婚礼其他事宜耽误了陆楠太多的时间,等到贝赫伦夫人终于心满意足的合上厚厚的图册,外面天都快黑了。显而易见,今天的骑马练习只能泡汤,陆楠庆幸还好她叫人提前去通知了负责训练的那位骑士。不然叫人白白干等几个小时,她辛苦营造出来的公众形象差不多就败掉一小半了。
见贝赫伦夫人还意犹未尽想拉着她继续商量其他的细节,陆楠不禁捂着额角有些不耐烦的说:“以后除非是必须我亲自决定的事,您看着办就好,不必一一来过问。”
“这怎么能行,结婚是大事,肯定要您亲力亲为。要是到时候您不满意的话不都成了我的过错吗,我不想被您记恨。”
贝赫伦夫人半开玩笑般的说,但陆楠没有忽略她眼中那份跃跃欲试的火光。能一手操办女皇的婚礼是件多么荣耀的事情,贝赫伦夫人毫无疑问是在欲擒故纵。陆楠原本不想给予她那么大的脸面,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也许是个不错的机会。贝赫伦夫人做事太过严谨小心,陆楠明知她私下和不少人勾勾搭搭,却找不到什么确实的证据。她想干脆就借着操办结婚仪式的事情放下一个肥美的鱼饵,看看能不能通过贝赫伦夫人钓出一连串的大鱼好了。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跟诺曼底公爵是怎么回事,随便安排一下不至于太敷衍就行了。我亲自监督一切?哼,诺曼底公爵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陆楠故意不耐烦的回答,一脸厌恶之色。主要是她考虑到作为一个正常的十六岁少女,不可能对自己的婚礼毫无期待。她要是表现得太过冷漠肯定会引起贝赫伦夫人的怀疑。不过整个王宫的人都清楚陆楠和诺曼底公爵只不过是政治联姻,而且加上之前订婚仪式上发生的一切,足以打消贝赫伦夫人多余的疑心了。
果然,贝赫伦夫人假惺惺的劝解了几句,就没有再继续坚持。陆楠总觉得她今天是故意用这些事情来烦她,从而达成最终目的。好歹也在陆楠身边呆了这么久,她当然知道陆楠只愿意把心思花在国事和政务上。像结婚这种零零碎碎的事情她应该没有耐性去仔细过问。看着她一脸笑意的说着些“也不用太难过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反正结婚之后都是各过各,生了孩子完全可以不用理会”诸如此类的话,陆楠心里是真的开始感到不耐烦了。贝赫伦夫人可能还想趁机给她介绍几个年轻貌美的小鲜肉,见她面色不善,最后乖巧的闭上了嘴,带着一群工匠侍从恭敬的退出了房间。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亲爱的夫人。”
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久坐僵硬的身体,陆楠心中不无嘲讽的想。
既然骑马练习泡汤了,陆楠现在又不想继续埋首于那堆公务之中。她百般无聊的在屋里走了几圈,既没有什么吃晚餐的借口,也暂时找不到什么合理打发时间的娱乐。在她正式订婚又即将加冕后,无数男性铺天盖地的朝她疯狂扑来,还有那些陆陆续续抵达王都的封臣们,络绎不绝的想要获得她的求见。陆楠已经好久都没有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她的早餐午餐还有晚餐,甚至下午茶以及散步的时间都用来召见各种贵族封臣领主,面带营业用微笑和一群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虚伪客套的社交一番,说些言不由衷的废话。之前她在商议婚礼的时候传令官就进来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报上一堆没听过的名字头衔,说想要请求觐见。陆楠被这些人弄得焦躁不安,觉得简直要被活活逼出社交恐惧症了。
“保罗,今晚我想要去王宫的教堂好好祈祷忏悔一番,一切求见都替我拒绝,也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想来想去,唯一可以暂时松口气的办法只有借着祈祷忏悔了,陆楠便摇铃叫来今天值勤的传令官如此吩咐。现在她总算是记住了那几个长期轮流担任跑腿传话职务传令官的名字以及出身了。这个叫保罗的青年是一位伯爵的幼子,一头亚麻色的头发,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与其说是个青年,不如说最多算个少年。陆楠没有问过他的具体年纪,估计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吧。所以她一般都不会客套的称呼他的姓氏,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表示亲密。
“是,陛下。”
尽管年纪不大,但保罗的性格却很冷静成熟,最重要的是他对陆楠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每次吩咐他做事都老老实实,毫无谄媚逢迎的举动。这种行为实在是远胜其他几个年纪更大的传令官。虽说被人仰慕并不是坏事,但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被当成一块肥肉般觊觎,妄想借着跟她发生点桃色关系以此上位,换做谁都受不了。有时候陆楠觉得那些男人看着自己的视线完全不是在看着一个人,而是什么闪闪发光的金矿。仿佛只要和她睡过就能一夜登天,富贵名利唾手可得。也幸亏她是个女人,不然还会被上演主动脱衣解带投怀送抱的可笑戏码吧,想想都令人作呕。
要不是觉得让保罗全年无休的值班太不人道,陆楠还真想让他一直在岗不要轮替。这种时候她反而体会到了一点关于上位者为何对不卑躬屈膝者另眼相看的微妙心态,无非就是看腻了其他讨好迎合的嘴脸而已。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特别表露出对保罗的偏爱,可是他为此受到了其余传令官隐晦排挤冷落却是事实。陆楠还觉得挺对不住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打算继续观察一段时间后,假若没有其他问题,就大力提拔他一下。单纯做个跑腿的传声筒未免太浪费了,而且保罗不见得就很喜欢一辈子当个传令官,虽然外面有无数人挤破头的想要得到这个位置。
相信保罗自然会把一切安排妥当,陆楠就放心的带着一堆侍从侍女去了位于王宫最底层的教堂。这个地方她平时很少光顾,至于找个神父忏悔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眼下想要一个人不被打扰的好好清静清静,除了这里实在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了。
王宫内的教堂一般除了宫廷里供职的几位神父牧师,平时基本也没人来。要举行正义的弥散或者祈祷仪式,大都选在外面专门的索菲亚大教堂。陆楠本以为教堂里除了负责看守的神父应该不会有谁在,没想到推门而入后却在那个巨大的十字架前看到了单膝跪地正在祷告的阿弗里。
她开门的动静引得阿弗里转头看了一眼,见状他急忙站了起来,行了个礼后低声问好。陆楠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其他人,可能是被阿弗里打发出去了吧。自从他带着援军去教廷又重新回来好像都快两个月了,她看着阿弗里好像又消瘦回去的脸,想起似乎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一时间真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您怎么会在这里?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
陆楠有些奇怪的问。
“按照您之前颁布的命令,一切在军队中有军职的人都要轮流在王宫留守,免得发生什么事情却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今天负责留守的人就是我。”
阿弗里一板一眼的回答,陆楠更加奇怪了。
“是有这个命令没错,可是以您的身份,完全不用做这种事情啊。哪有让军团长本人值班的道理,派个副手也就足够了。”
阿弗里低下头没说话,陆楠本来随便一问,并没有期待他会回答。再说他这么做又不算违反任何规定,大概又是什么他本人制定的清规戒律吧。
“哦,对了,现在还不到时间,您是提前到教堂来做祷告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虔诚。”
见他不想说话,为了避免气氛尴尬,陆楠只好自己没话找话。想起曾经一度显得还那么亲密,现在又变成这幅只比陌生人稍好的相处模式,陆楠心里大感郁闷。库曼人进攻教廷的事实显然对阿弗里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本来他从教廷回来的时候陆楠想过主动召见,但是她莫名的还是有些心虚。万一阿弗里终究还是怀疑了她,觉得库曼人的突袭和她脱不了干系,陆楠没有自信可以再一次用谎言骗过他。正好那时她忙得不可开交,见阿弗里没有主动求见,她干脆就装聋作哑。时间一久,她居然就真的忘记了这件事。
教堂里的光线非常阴暗,加上大概是为了节约,只点亮了三分之一的烛台,所以阿弗里的表情有一大半都隐藏在阴影里,陆楠完全无法从他的表情推测此刻他内心在想什么。她本以为大概阿弗里会就此沉默的继续回去做祷告,不料他却冷不丁的问:“您是来做祷告的?”
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反应,陆楠脸上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了内疚和痛苦的表情,快得都没经过什么思考。陆楠自嘲的想她还怎么去讽刺香槟公爵,她何尝不是已经彻底将谎言和欺骗融入了一举一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都快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是在说实话,什么时候又是在撒谎。
“呃,不,我是来忏悔的。”
陆楠挥手示意跟着的人都退出去,沉痛的叹出一口长气,自从大病一场后她到底还是失去了不少元气,脸颊和嘴唇总是显得没什么血色,那些掉下去的肉貌似是长不回来了。照着镜子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个风一吹就会倒下的纸灯笼。可其他人却大加赞赏,觉得她这幅柔弱纤细的样子才配得上高贵的身份。陆楠不由得庆幸现在的样子配合沉重的表情才比较真实,要是她脸色红润神采奕奕,岂不是一看就在演戏吗。
阿弗里的表情略微一动,显得有些疑惑:“忏悔?您有什么需要忏悔的?”
陆楠又是幽幽长叹,落寞而痛苦的看着那个巨大的十字架,细不可闻的说:“您知道的,我有罪,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眼睁睁看着无数生命遭受践踏,天主的圣域被异教徒玷污,却为了不可告人的私欲犹豫迟疑,自私的欲望压倒了虔诚善良之心。可恨时间不能倒流,现在无论如何的内疚和悔恨,唯一可以做的也只有忏悔与祷告,祈求仁慈的主可以宽恕我的罪过。不过即便是不能得到宽恕也无所谓,在犯下罪行的一瞬间,我就已经有了死后灵魂落入地狱的觉悟。”
阿弗里皱起了眉头:“您……您为什么要这么想。事情变成这样,也不是您一个人的罪过,在我看来,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并不是那种愚昧而毫不懂实际的人,肩负着那么大的一个帝国,您不可能随心所欲,每一个决定都必须深思熟虑,而且,您不得不考虑大局。”
说到这里他用寂寥而惆怅的表情同样看着那个十字架,深有感触的继续说道:“主说要我们宽容怜悯,胸怀对一切的爱。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所以我宁愿在前线和异教徒厮杀,也不想呆在宫廷里忍受那些丑陋的嘴脸。可是,陛下,我能逃跑,您却必须坚持。从这个意义而已,您比我勇敢。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不过是个不愿意面对现实,自我放逐的胆小鬼而已。”
陆楠轻轻的“啊”的一声,像是感动得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不过她其实真的非常惊讶,看来阿弗里比她想象的还要清醒得多。她不禁暗自警戒,提醒以后一定要加倍小心,千万不能露出破绽。也就是因为她现在年纪小加上前面一波人设刷得太成功,阿弗里才没有怀疑。他但凡稍微留意一下其实很容易发现陆楠的虚伪。比如说陆楠跟香槟公爵的暧昧关系,光是这一点就完全洗不白。毕竟以阿弗里这种一心信教的性格,绝对不会觉得一个已经正式订婚还和其他男人牵扯不断的女人很纯洁正经。这也是陆楠为什么从没有过勾搭阿弗里的打算。光她已经订婚这个事实就彻底的掐断了任何可能。安茹公爵大概经营到位还能无视这一点,阿弗里……反正陆楠想不出他和别人老婆勾搭的场面。
差不多就行,说太多反而容易弄巧成拙,陆楠便勉强的笑了笑,做出不想打扰阿弗里的架势,一个人朝着教堂另一边用来忏悔告解用木板隔出来的小隔间走去。不用回头她也能感受到阿弗里正在看着她的背影。
“……您觉得自己的婚姻幸福吗,陛下。”
他忽然低声的问。
看来他大概听到了不少外面的流言蜚语,陆楠自己也听过一些,大多都是关于诺曼底公爵如何的冷漠,她又是如何的尴尬。反正大多数人都对这场联姻不看好,觉得他们结婚就要分居。不过这种模式在贵族里面很常见,甚至不耽误他们生孩子。
陆楠没有回头,声音略微颤抖,强自镇定的回答:“这一点不重要,您也不该过问。”
说完她就钻进了小隔间并且关上了门,轻轻的松了口气。她一边觉得自己卑鄙,一边又有点自我陶醉,觉得刚才真是超水平发挥。想要将阿弗里紧紧抓在手里,她也只能继续树立坚定无私的形象和不断卖惨了。考虑到阿弗里不是傻子,不可能永远被蒙骗,她也应该陆续打点补丁,免得不小心翻车。阿弗里都那么明显的说了他不喜欢留在王宫,陆楠当然要适当的示弱,好让他心生怜悯,发挥骑士精神,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守护她才行啊。她甚至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暗示一下,比如香槟公爵其实是个恶霸借着诸多事务威胁她逼迫她屈从什么的。不过香槟公爵本人大概不会喜欢莫名其妙背上一口黑锅,要不要找个时间跟他聊聊,看看能不能达成共识。
摆出标准忏悔姿势跪在那张小小桌子前,陆楠手执十字架垂着头,仿佛无比的虔诚,其实心里盘算的全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196章
看弗兰德斯公爵和贝赫伦夫人起劲的架势,仿佛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似的大动干戈。陆楠本以为这个年代结婚也就那么回事,没有太多的过场跟程序。她还满心庆幸的觉得这正是自己需要的,目前手上的事情一大堆,什么乱七八糟的细节都需要她亲自过问。有几个特别重要的计划陆楠更是全程追踪,生怕被下面不懂重要性的人给办坏了,她对大多数贵族的智商以及能力确实无法放心。她想还好自己不用去选婚纱找婚庆公司以及制定酒席找酒店选喜糖什么的,回想现代时候围观过家里亲戚筹办婚礼的过程,那叫一个繁琐,光是照婚纱就折腾了起码半个月,想想都可怕到令人颤抖。总之陆楠很爽快的把一切关于婚礼的筹备工作全部丢给了弗兰德斯公爵和贝赫伦夫人,除了不要太铺张浪费,其余的随他们折腾。
但是看着裁缝和珠宝工匠来得一次比一次频繁,而她的卧室和套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更换了所有家具和布置,甚至弗兰德斯公爵还开始弄起了特别定做的玻璃制品,什么盘子碟子杯子应有尽有,上面是她和诺曼底公爵的侧面剪影浮雕,陆楠开始觉得这两人是不是有点过火了。一天早上她醒来后正坐在落地窗前看风景的时候,外面来了十几辆马车,上面满满当当的装载着各色的玫瑰蔷薇,一看就是从远方专门拉来的。陆楠一想这不知道又丢了多少钱下去,就顿时坐不住了,火速找来贝赫伦夫人一探究竟。贝赫伦夫人不知详情,还美滋滋的跟她表功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