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跟前的两个皇子,一个对太子妃言听计从,一个又对舒阑珊神魂颠倒,成什么体统!
杨时毅打量着皇帝讳莫如深的脸色,道:“皇上,微臣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杨爱卿只管说就是了。”
杨时毅道:“计家……似乎没有什么人了,只有计姗一个女儿了吧。”
皇帝不是很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这不是人尽皆知的吗?”
杨时毅道:“那皇上觉着,计姗可是那种吕雉武媚一样的女子?”
皇帝一怔,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杨时毅笑道:“微臣只知道,当初舒阑珊在工部里人缘最好,因为她几乎没什么脾气,是个很和软的没什么锋芒的人……这个皇上当然也是清楚的。”
皇帝想到方才阑珊垂泪陈词的模样,微微一哼:“是啊。纵然再能干……不过是个小女子。”
杨时毅道:“皇上毕竟是关心情切,担心荣王给人所迷,但是据臣看来,荣王很是精明强干,纵然是同舒阑珊之间,难道皇上觉着,荣王拿捏不住一个小女子吗?”
这个皇帝如何能够承认?
但同时皇帝也终于明白了杨时毅的意思。
杨时毅道:“臣只是觉着,舒阑珊此人并不构成任何威胁。当然,臣仍是无法原谅她祸乱工部,臣的罪也是百口莫辩的。”
他说到这里,便又躬身行礼下去:“求皇上降罪。”
皇帝却笑了。
然后他看一眼雨霁。
雨霁心领神会,忙上前躬身把手中的官帽呈给皇帝。
皇帝接了过来,起身走到杨时毅身旁,作势掸了掸官帽上的灰尘,轻轻地给杨时毅戴在头上。
杨首辅抬头:“皇上……”
皇帝笑看着他道:“朕有时候虽然也很想摘了你杨大人的帽子,但如果说也是为了一个女人……那就太不值当的了。”
杨时毅退出乾清宫后,问随行小太监:“舒阑珊给关押在何处?”
那小太监道:“回大人,在司礼监的囚室。”又小声说道:“雨霁公公似乎格外交代过,叫不许为难了。”
杨时毅抬头看向司礼监的方向,正要迈步往前,却见一行人从对面匆匆而来。
他眼神微变,故意的停下了脚步。
等那人到跟前的时候才行礼道:“太子妃娘娘。”
郑适汝止步,将他上下一扫:“杨大人。”
杨时毅道:“娘娘是要去面圣吗?”
郑适汝道:“不错,杨大人才见过皇上?……不知谈的如何?”
她当然知道皇帝这会儿传杨时毅进宫是为何事。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杨时毅道:“娘娘要问的是舒阑珊的事情?”
郑适汝眉头一皱,对后面众人做了个手势,自己往前几步:“皇上可有了处置?”
杨时毅道:“尚未,但微臣觉着娘娘此刻不宜前去。不管是揽罪也好,求情也罢。”
郑适汝双眸微睁:“你……”
“娘娘莫非忘了皇上的脾气?‘世人皆欲杀,吾独怜其才’,这才是皇上的心性。”杨时毅淡淡道:“娘娘,这会儿不是关心则乱的时候,请三思。”
杨时毅说了这句,微微低头行了礼,转身去了。
郑适汝回头看着他大红色官袍的背影,双手握的紧紧的。
她一直有些看不透杨时毅这人。
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原来杨大人不是敌人。
皇帝多疑,却也有些刚愎自用,他认定了的事情,就算世人都反对,他依旧不为所动,相反,有时候对一些众人皆以为毫无疑问“必当如此”的事上,却反而会出人意料唱反调,似乎是想以此显示自己的英明睿智,与众不同。
杨时毅那句话,是杜甫所写李白的诗——
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
郑适汝立刻就明白了杨时毅的意思,他在把皇帝比做杜甫,把阑珊比做李白:
在所有人都觉着舒阑珊行为惊世骇俗该千刀万剐的时候,皇帝恐怕就是那个独怜其才的杜工部。
郑适汝心中轰雷掣电想的明白,同时也捏了一把汗。
她已经醒悟过来:如果自己贸然去了,不管如何言辞恳切,有理有据,只怕仍旧会触怒皇帝。
太子妃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乾清宫,终于长长地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
先前她跪在殿外,晕厥之后经过太医诊治才渐渐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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