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骄啊,”庞牧伸开左手,朝着灯火处虚虚一抓,看着那火光毫无障碍的漏出来,叹道,“天下何其之大,你我不过沧海一粟,何其渺小?管不过来的。”
即便他们今天真能救下芸香,可或许就在同时,大禄的另外某些角落,正在上演另外一出悲剧。
芸香的事情不是终点,只要他们还活着,以后还坚持走这条路,类似的事情绝对还会再发生。
人力有尽时,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晏骄看着他的侧脸,只觉似乎在某个瞬间忽然有沧桑和无奈一闪而过,但马上就被坚毅所取代。
她无声长叹,闭着眼枕在庞牧肩头,搂着他腰的手臂又紧了紧。
“公爷,”小四在外面低声道,“芸香的家人想把尸体带回去安葬。”
衙门扣留尸体却迟迟不能解剖,死者家属又一直苦苦哀求,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庞牧本能的低头看向晏骄,恰对上她刚睁开的眸子。
“敲了几遍门了?”晏骄忽问了个貌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庞牧伸出三根手指。
晏骄沉默着爬起来,站在地上微微打了个晃,双手不停地给自己重新绑了马尾。
庞牧迟疑道:“可以再等等。”
“不必了!”晏骄对着铜镜用力拍了拍脸,看着双颊慢慢爬上两片微微肿起的红,眼神重新坚定起来,“我这就去验尸。”
她不会让芸香白死的。
说完,晏骄便猛地拉开门。
正准备抬手再敲的小四被吓了一跳,破天荒的睁圆了眼睛,“晏大人?”
“尸体在哪儿?”晏骄问道。
小四压根儿顾不上说话,本能的朝右后方指了指。
“多谢。”晏骄头也不回的往那边去了。
小四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又刷的转过来看庞牧,“公爷?”
庞牧望着晏骄离去的方向笑了笑,“我信她。”
说罢,他随手拽了拽皱巴巴的衣服,大步往前院走去,“走吧,咱们也有事要办。”
小四这才回神,先朝停尸房的方向郑重一抱拳,这才快步追上庞牧的脚步,“方才郭大人说……”
另一边。
“准备烈酒、热水、白布、牛油大蜡!”晏骄一迭声的吩咐着,小六和小八马不停蹄的去衙门库房要去了。
“师父!”听见动静的阿苗和许倩都冲出来,见她过来都是泪汪汪的。
晏骄歉然一笑,“让你们担心了。”
“师父!”阿苗飞快的抹了抹眼角,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您终于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许倩不轻不重的往她肩膀上捶了下,“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这话该问你们!”晏骄回了她一下,“我可是刚睡了一觉。”
三人相视而笑。
刚才许倩已经硬着头皮帮阿苗初步清理了尸体,现在晏骄只需要检查解剖就行了。
许倩打了个哈欠,胡乱擦掉眼角渗出的眼泪道:“简直不是人,太狠了。”
晏骄先在心里默念了一段往生咒,这才凑近了细细观察起来。
“尸体保存完好,没有被腐蚀,也没有经过任何附加处理,”她微微蹙眉,“包裹尸体的泥壳带回来了吗?”
“就在那里。”阿苗指了指墙角的一大堆彩色泥块道,“刚才我跟倩倩看过了,就是普通的细黄泥,中间掺了一点棉絮,是常用的泥塑手段,就地取材,造价低又不容易龟裂。”
晏骄捡起一块对着烛火细细看过,确实如此,不过这也越发令她不解。
看上去凶手只是简单地在尸体外面糊了一层泥巴,堪称粗暴,可这么一来,时间一长尸体必然腐败发臭,纵使大殿空旷透风,也难保不被人发现。
是他们素来如此,就是这么有恃无恐呢,还是出于某种原因而突然改变了作案手法?
“消息传出去了吗?”
许倩点头,“刚才小六已经飞鸽传书,又使官驿四百里加急,通知立刻检查之前七名受害人曾经去过的庙宇泥塑,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晏骄嗯了声,“最初一名受害者遇害至今已经十个月有余,如果凶手也是像这样保存尸体,难道期间前去参拜的香客和当地出家人都一点儿察觉都没有吗?”
许倩和阿苗对视一眼,“对哦。”
尤其最早那个十六岁的少女周姗姗失踪时可是五月,天气炎热,尸体腐败更快!
晏骄想不通,摇摇头,“只好等那头的消息了。还是先看芸香吧。”
这个生前备受疼爱的姑娘,此刻就这样孤零零的躺在停尸房冰凉的床上,伤痕累累。
“尸僵开始缓解,尸斑按压消退困难,死亡时间在一天左右。”
也就是说,差不多是芸香刚到铁门寺,或者在路上就已经遇害了。
“细微的擦痕和磕碰痕迹很多,死前应该曾进行过一定程度的挣扎,”晏骄习惯性眯着眼睛道,“四肢有明显束缚痕迹,有很清晰的手印,曾被人按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