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怕我们白家开棺,发现姐姐有过身孕的事儿吧,我们后来也查过,我晓得我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您的,您那时候,已经不是活人了,也不是死人,活死人,是无法有后代的,白旗故意激您,那是他的不对,可换句话说,既然我姐姐负了你,还怀了别人的孩子,您又何必如此护着这丫头呢?”
“白家不留遗珠,这规矩,您……也是知道的,何苦为难我,为难白旗呢?我们白家负了您一段姻缘,您也骗了我们一次,我想,也算是扯平了,也亏得……我那时候总觉得愧疚,晓得您膝下多了个孙女,还硬塞了一段姻缘,替我的义子向姜家提亲,想要弥补当年的遗憾,如今想来,甚是可笑。”
这话说完,柜子上的黑猫突然攀上了桌面,她脚步轻盈,像是夜里的精灵,慢慢地坐在白启光的面前,突然,嘶了一声,亮出尖牙,姜多寿拦了一句:“琰琰,过来。”
姜多寿声音清冷:“我说过许多次了,琰琰的本家姓尤,娘亲只是我随手救的一个妇人,和白家,怎么也搭不上关系。”
“好,”白启光点头,又说:“很好,那我就在这儿耗着,琰琰早晚会化人的,想想前辈在东北多年,我竟连琰琰一次人身的样子都没见过,前辈也是费心苦心了,那我就等着吧,等她恢复人身,三天对吧,三天后,我自然能晓得她到底是谁。”
姜多寿身子往后微仰:“那就看,谁耗得起谁了。”
这也是没在怕的。
屋外。
乔美虹对这一群凌晨来的“客人”莫名的抵触,进进出出总是被人盯着,她受不了了。
这院子不大,就两间屋子,姜多寿和白旗睡一间,乔美虹和姜琰琰睡一块儿,没有厨房,日常烧火做饭,要么是在院子里那临时搭起来的灶上,要么就是羌顶送了饭上来。
就连如厕的地方,都简单得很,在屋外搭了一个棚子,刚来的时候,棚顶都烂出了好几个大窟窿,是羌顶带了一块木板来,当场锯开,拼成了一个斜屋顶,也没有门,就用草席子随意一遮。
主要是,大家想着,在这儿住不长久,也都不讲究。
乔美虹晚上起夜,一揭开草席子就看到外头远远地站着一个白家人,虽然隔着远,可是在盯着她的,她生气了。
“白旗,让你的人,离我远点儿!”乔美虹进了院门,看着守在院子里的白旗,好气没气地说,“盯贼一样地盯着我,我是瞧着这是人家姜家的院子,没和你撒火,怎么着?老娘撒尿都得看着?他怎么不进来看啊?”
乔美虹生气的时候,眉头皱得极紧,一双桃花眼眼角吊得老高,像是随时要吃人。
白旗看了一眼跟在乔美虹身后的白家人,顺势骂了句:“让你盯人又不是让你偷窥的,腌臜货,滚一边儿去!”
乔美虹更气了,合着白旗还是要盯着她。
乔美虹指了指姜多寿的屋门口,那门半掩着,白启光还在和姜多寿说话,乔美虹示意白旗:“怎么着?你们白家人来了了不起了?这是云南,你在滇南呢,不是在东北,是我乔家的地儿,要不是我不想惹我奶奶心烦,我一封书信回去,光是我家扫地的都能把这院子围上三层。”
白旗听了,不动声色,甚至连看都没看乔美虹一眼。
乔美虹略着急,她转到白旗眼前,压低了声音:“白旗,你好好想想,咱们这一路,姜老爷子和琰琰亏待过你没有?你路上吃得多,琰琰也爱吃,可哪次不是和你一起分着吃的?”
白旗扭头,不想听。
乔美虹追着说:“这院子多隐蔽啊,姜家人这么信任你,姜老爷子还亲自教你通神识,这几天,人家可没把你当外人,你却引狼入室?你对得起谁啊白旗。”
白旗攥紧了拳头,欲言又止,只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星,这星星都贼亮,亮得白旗眼眶都痛。
乔美虹晓得白旗不想听她说,声音也跟着愈发低缓:“我之前,是打过不好的主意,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有多高风亮节,九爷为人大气,有本事,我起初是想着,如果他能多看我几眼,我也就不怕我奶奶了,仗着九爷,我怎么着也能把这门婚事给毁了。”
“可后来,我心里头也明白了,九爷心里头塞不下其他人,在小村山的那天晚上,姜老爷子被打了那一巴掌,你们都撤了,让我拿着刀,守着琰琰,那时候,就那么一瞬间,我起了那么一点儿歪心思。”
“当时我想着,如果琰琰死了,九爷心里头的那块位置是不是就空出来了,我刚说了,我这人,坏得很,那这心思起了那么一瞬间,我就立刻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我告诉自己,我和琰琰是朋友,和你也是朋友,你们让我看着琰琰,是信任我,如果当时猫妖卷土重来,我就算豁出性命,也得保住琰琰,因为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白旗,你呢?人家信任你,什么都和你说,姜老前辈说第九根骨魂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我都没想到,不是没想到在他身上,而是没想到他那么信任咱们,能当着咱们的面儿说,你要晓得,龙家一直在找第九根,若晓得在姜老前辈身上,不得扒了他的皮吗?”
“白旗,我原本觉得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在昆明城我看着你背起陈沅君的时候,还觉得你特有担当,特帅气,可如今,你只让我看不起你,”乔美虹嘴角一抽一抽的,隔了许久,才说,“如果胡春蔓知道,她亲自选出来的白家家主也是这副鬼样子,她也会看不起你。”
白旗心里似堵了一口气,像是在八月的酷暑天气裹着棉袄晒太阳,闷得慌。
他浑身难受,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最终只说了句:“人各有命。”
这句话隐晦,乔美虹一时没懂,本想问一句“有什么命?怎么就命了?”,却还是憋着没说,只抛了句:“随你。”转身就准备进了屋子。
可才走几步,姜多寿的屋门突然开了,一只黑猫疯了一样的蹿了出来,姜多寿快步跟上,喊了几句:“琰琰,去哪儿?”
临到门口,姜多寿却突然顿住,掐指一算,抬头看着东边泛起的霞光。
乔美虹追上去问了一句:“怎么了?”
姜多寿如释重负,轻声回:“九爷回来了。”
***
天一点儿一点儿地亮了起来。
黑猫一路往坡地上跑,越过这个小坡,就是芒丙村的山口了,进出必走山口,她能赶上。
露水厚重,黑猫跑得快,爪垫子上的毛湿了大片,也湿了那右前爪上绑着的红色绳圈。
绳圈上的铃铛一直在响。
东边的山口处,出现了人影。
天快亮了,阳光自山口斜斜倾泻出来,黑猫眯起了眸子,她朝着抹光,追着光跑,她心里头热乎得很,滚烫滚烫的,心脏像是随时会跳出来一样,可身上却愈发冰冷起来。
呼,好冷。
闻东依旧穿着那件灰色的长袍,他脚步很慢,一点儿也不着急,想着,如今天将拂晓,按理,丫头应该是在睡懒觉,他去早了,反而打扰。
却没料到,才走出山口,就看到前头一只黑色身影朝着他直突突地奔过来。
闻东索性停下步子,站着等她。
“闻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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