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袁家大姐袁琳。”
姜琰琰扭过头,换了一边,背着闻东,只露了个耳朵给闻东:“算认识吧。”
“那为什么又装作不认识?”
“我装了吗?”姜琰琰直起身子,“我只是没当面承认我认识罢了。”
闻东支起手,手托着下巴:“袁家大哥市侩,袁家大姐精明,从他俩手里带走一个尚修勉,都不容易,如果说袁家大哥是给我面子,没有阻拦,那袁家大姐这么强势一个人,我这点面子,应该是不顶用的,她应该是看在你的份上,对吧。”
“我可没那么大脸。”
话说完,宁静了好一会儿,姜琰琰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闻东那双棕黑色的眸子,眸子往下,鼻梁似利刀削过,又挺又直,半神这修炼的皮囊,还挺好看的。
“你撒谎的时候,眼睛眨得比平时快些,闭着眼睛眨眼呢,睫毛就会抖,你刚才睫毛抖得和筛糠似的,”闻东笑,“你这个小骗子。”
姜琰琰索性不睡了,直言道:“袁琳算是我姐们吧,前任姐们,”瞧着闻东来了兴致,姜琰琰预备寥寥几语带过,“我这人命硬,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十年前,袁琳十八岁吧,和我认识了,我俩关系挺好的,过命的交情,可时间久了,她被我克了姻缘命,谈过好几桩婚事都黄了。”
“她那时候看上一个姓郭的,两人感情好得不得了,那年10月,长沙筹谋一场大事,那位郭先生也在其中,结果被人告密,一帮人全被捕了,她的那位心上人,也不知所踪,领头的从长沙逃到了上海,还有一个主事的逃去了广西,袁琳就跟着一路打听,偷偷派了两拨人分别去沪粤探消息,后来听说,醴陵车站被抓了两个,有一个,当场摔下站台,死了。”
姜琰琰看着闻东,眸子上似蒙了一层水雾:“袁琳的那位心上人,老家就是醴陵的。”
“你觉得是你的命格克了她,也克了她的心上人?”
“我倒是希望不是。”姜琰琰耸耸肩,面容有些僵硬,“可谁知道呢,我爷爷也说过,我这命格,一般人担待不起,凡人走近了总是会倒霉,我偏不信,对着袁琳互相掏心窝子,这不,掏出事儿来了吧。”
姜琰琰叹了口气:“后来,我替她寻到了她心上人的冤魂,想办法让冤魂入了袁琳的梦,化解袁琳的心结,她醒来后立刻找了我,哭了一整天,我这姐妹当得不靠谱,袁琳多强大一姑娘,指不定心里早就忘了那姓郭的,我偏要勾起她的伤心事,自打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
“人家不理你了?”
“自然是我不理她了。”姜琰琰语气轻飘飘的,声音出口像是没根的浮萍,飘来飘去,“我自然,也是说了些狠话的,我克了人家的姻缘命,让她这辈子都孤家寡人,谁知道,我继续和她来往还会克了她什么。”
闻东感慨:“天煞孤星啊。”
姜琰琰心态好,跟着唠了一句:“是吧,世间罕见吧。”
闻东慢慢回头,透过玻璃窗看着外头蒙蒙细雨,雨点小得像是水雾,在夏日闷热的空气里随风左摇右晃,不成形状,这雨虽是下下来了,但不成气候,来的路上,还有人担心地说,这才发完大水,又下雨,别是又来一波,可经不住了。
“阿毳来了。”闻东说。
姜琰琰跟着回头,这窗户正对警察署的大门,外头有来往的黄包车和打油纸伞路过的行人,唯独没见到阿毳。
办公室的门开了,阿毳站在门外,独自一人,对着闻东点头:“先生,人已经带到了,交给杜队长了。”
闻东点头,又问:“那边审得怎么样了?”
阿毳挠头:“杜队长……审不出来,曹知事……嫌杜队长问法有问题,两人好像又吵起来了。”
这个“又”字是个精髓,曹杜之争旷日持久,两人吵架那是常有的事儿,警察署的人都习惯了,杜秋明在警察署调性挺高,曹献廷比杜秋明会做人,还没当上自己筹谋已久的副局长,逢年过节就开始给警察署送腊肉了,真在警察署里干架,也是平分秋色,谁也占不到便宜,谁也吃不了亏。
只是此时正值办案子的节骨眼上,两人还闹腾,姜琰琰最是不爽。
阿毳引路,姜琰琰才到审讯室门口,就听到杜秋明的音调比平时高了一个阶。
“不审了不审了,谁都别审了,半桶水晃荡当自己包青天呢,也配?”
姜琰琰推开门,凑前看,杜秋明身上别着的枪带歪了一半,曹献廷站在桌子对面,面红耳赤,见到姜琰琰来了,犹如看到救星,拉过姜琰琰,脸色拽上天:“人是小神婆找到的,也是小神婆抓的,杜队长带着两个人去捡了个现成的,踩在人家肩头立功,还这么狂,口气真大啊。”
“小神婆你说,谁来审。”
姜琰琰环视屋子里,除开被关在隔间里的尚修勉,这屋子里还多了一个人,是刚被阿毳带过来的眉姐。
不同于往常,眉姐换下了在窑子里那件玫红色短旗袍,着了一身灰色暗纹的长褂子,头上缠着黑色的纱巾,从后脑勺一直绕到脖颈,独露出一双顾盼忐忑的眼神,姜琰琰偏头看着她,两人对视之际,眉姐飞快地挪开眼神,看着墙角的那株红掌,红色的花叶,鲜艳得像血,眉姐看着心里难受,又挪开眼神,低着头,谁也不看。
“我来审吧。”姜琰琰道。
“呵,你会吗?”杜秋明斜着嘴巴冷笑。
姜琰琰看着桌子上的笔墨,笔头上的墨迹几近干涸,看来这么长时间,尚修勉还真是什么都没说。
曹献廷给姜琰琰加油打气,瞪眼瞧着杜秋明:“小神婆不会,你会?不就是让人把自己干了什么坏事儿写下来,画押存档吗,小姑娘都比你厉害。”
姜琰琰没接曹献廷的话茬子,曹献廷这人,满嘴跑火车,为了撒气,把姜琰琰给捧成了天皇老子。
姜琰琰门清儿呢,杜秋明和曹献廷,放一块能吵上三天三夜。
姜琰琰只问了一句:“尚修勉的伤,还能支撑到审问完吗?我可不想审到一半人死了。”
杜秋明没说话,曹献廷应了句:“放心吧,法医说了,那刀插得准哩,一点儿要害都没伤,如果不是取刀的时候,杜队长咋咋呼呼的在一旁瞎说话,也不至于出那么多血。”
杜秋明张口欲反驳,被姜琰琰出声止住:“那就好,”快手一挥,操过厚厚的审讯录本子,“问了啥,就写这上面是吧。”
杜秋明憋着嘴:“你单独拿张纸,万一写坏了我这一本都不能用了。”
“也行。”
杜秋明审不出,没道理还强撑着硬审,只是面子上过不去,他是个明白人,这轮事儿过了,也晓得姜琰琰是有两把刷子的人,心性高不能当饭吃,该摁头示弱的时候,来两句嘴炮就差不多了。
临出门,杜秋明特意指了指审讯室里的门锁:“这门里头一道锁,外头还有一道,是防止审讯过程有人不老实的,你如果要出来,得吆喝一声。”
曹献廷:“行了,啰啰嗦嗦的,耽误小神婆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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