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后终于彻底稳不住了,眼眶里蓄顿时满了眼泪,一颗一颗滚出来,连嘴唇都在抖,胭脂膏子也掩不住里头泛出来的白。
她丢下笔,慌张地吸鼻子,看着裴云海,“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说着又想到了什么,忙道:“快!召集大臣商议对策,快去,把所有人都找过来!”
裴云海得了话,连滚带爬地起身跑了。
赵太后坐在案后缓了很久,然后她抽出帕子一点点擦干眼泪,起身从正德殿去往庆元殿。大殿与平时一样,漆金的龙椅漆金的柱子,还有她那一扇密密珠帘。
赵太后没再往珠帘后的椅子上坐去,而是直接坐去了龙椅上,坐得端端正正,仿佛把整个天下都踩在了脚下。然后她就这么等着,眼睛也不眨一下。
她没有等来朝中的文武大臣,而是等来了李知尧。
庆元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阳光如纸片一般压进殿内。那个人站在门外炫白的阳光里,头戴铜盔,铠甲染血,腰间挂着一柄长剑,身后披风如血。
一如当年,还是那样意气威风。
他跨过门槛进来,目光冷如寒冰,一步步走向龙椅,身后涌入的人头如蚂蚁一般。所有人都列队站好了,他站定在大殿中央,直盯着她。
赵太后坐在龙椅不动,眼睛里蓄着森森湿意,不悲不狂不癫,还微微笑了一下,仿佛见了旧友一般,看着李知尧说了句:“你来啦。”
第102章
李知尧没有回赵太后的话,也确实没任何话想跟她说。
他从蛮州一路打过来,经历无数风霜雨雪,每天顶着千斤重般的担子,身上新伤加旧伤,并痛失几员大将,不是为了来和她叙旧的。
李知尧默着声,旁边的萧进直接开口:“太后娘娘,那地方好像不是你能坐的吧?”
赵太后冷笑一下,“哀家能坐哪不能坐哪,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卖主求荣的玩意儿,配在哀家跟前儿说话吗?”
萧进被赵太后骂得脸畔一阵赤红,正忍着的时候,龙椅旁侧帷幕后出来个十五六岁的黄袍少年。少年几步迈到李知尧面前,软腰软骨头地看着他,开口就是:“叔叔,我现在就把皇位让给你,你留我一命!叔叔!”
求完了,膝盖一软“噗通”往地上一跪,一把抱住李知尧的腿,这就哭起来了。
赵太后没想到自己一生要强,辛辛苦苦扶上帝位的却是这么个东西——没有血性没有骨气没有抱负,为了活着,连皇位都能说让就让!
她气得越发要吐出血来,手腕颤抖着按住龙椅,粗着嗓音吼道:“皇帝!你给我站起来!”
小皇帝直接抱着李知尧的腿不松,哭得情真意切,自然是不站起来。一直等李知尧伸手拉了他,他才挂着泪珠子从地上爬起来。
站直了,腿还有些抖,他微仰头看着李知尧说:“我现在就拟旨。”
李知尧不多废话,直接出声吩咐:“皇太后赵氏祸乱朝纲,擅坐龙椅欺君犯上,现在就把人给我拿下,打入天牢。再拿笔墨来,伺候皇上。”
命令一下,萧进领着几位侍卫直接迈步上龙椅,把赵太后押下来。
赵太后不愿意出去,一边赖着身子一边扯着嗓子喊:“皇帝!皇位不准让!李知尧弑君谋权,迟早要遭报应!这个龙椅这个天下,他永远都别想坐得安稳!”
萧进几个人把赵太后往后拖,一时间场面异常混乱,赵太后满身狼狈,早已没了往日的雍容端庄。她就这么扯着嗓子往回喊,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仿佛是一生中最后的挣扎。
小皇帝被她喊得又慌又乱,明明天气已入了寒冬,他额头上竟聚起了密密的汗珠子。汗水聚在眉头上,沿着眉梢滑下来,沿着下颌骨落进衣襟里。
笔墨书案备齐,他淋着汗在案前坐下,然后在钱胜文的辅佐下,抖着手把禅位圣旨拟出来,再盖上玉玺。最后圣旨交由钱胜文,钱胜文当朝宣读。
圣旨读罢,钱胜文卷起手中卷轴,与在座所有人一同跪下,伏身高呼:“吾皇万岁!”
***
李知尧守了信用,坐上皇位以后,没有诛杀自愿禅位的小皇帝。他用宫外的一处殿宇安置了小皇帝,好吃好喝地养着,让他仍过安闲富贵的日子。
安置好小皇帝以后,便是梳理皇宫人员和朝中大臣。跟他从蛮州一路打到京城的各位将领,自然都得到了封赏。陈仪、钱亮和萧进等人,全部赐官封爵。
而像死去的董远和魏川,爵位便封给了他们的妻子和儿子。
朝雾在七日后与慕青和贺小苏一干人等抵达京城,慕青和贺小苏在最后战胜了薛城,也得了战功,自然也都得了应有的封赏,总算施展了他们一直以来的抱负。
对功臣加官进爵结束后,李知尧一不做二不休,又对赵太后一党开始了拔根似的清算。要处理的第一个就是周家,虽然周贤明已死,但周家剩下的所有人,一个都没放过。
李知尧直接下旨,让萧进带兵抄了周家府宅,罚没周家所有财产,搬空周家藏书楼,最后点一把火把那京城人人向往的藏书之地给焚烧成灰。
周家几百口人,男丁或杀或流放,女眷全部贬入奴籍。
李知尧的狠戾行为让京城许多大族世家都感到胆寒,每天惶惶度日,生怕自己往前哪里得罪过他,现在被拉出来直接灭族。
有胆怂畏惧强权和新帝心性残暴之人,自然就有刚正不阿之人。在那些刚正不阿的人里,厘侯爷是最有血性与骨气的。他向来为人刚正,眼中只有礼法和荣辱。
别人不认可新帝李知尧,但多半都不敢太过表露,也就是昂着头颅拿拿劲,眼神里偶尔流露出一些不耻与不屑。而厘侯爷不是,他是直接上朝立于大殿不拜。
在所有人都跪地参拜下去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便显得格外扎眼。
没人叫平身,参拜众官伏地无一人敢动。
李知尧坐在龙椅上盯着厘侯爷看,时间久得让大殿中的其他人都冒起了冷汗。最后还是李知尧边上伺候的大太监出了声,看着厘侯爷问:“为何不跪?”
厘侯爷腰板挺得极直,语气铿锵道:“乱臣贼子,也好意思受众人朝拜?老祖宗的规矩都可破,我看这大夏的江山,气数也快尽了!”
此话一出,直说得大殿中的文武百官额头又多了一层汗。
李知尧还是盯着厘侯爷,心里自然有被辱骂的愤怒,除了愤怒还有另一层,他想着就是这老东西,为了所谓的礼法荣辱,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上了黄泉路。
若不是朝雾母亲没下得去手,朝雾早埋在了厘家城南的陵园里。
又看了一会,他终于向厘侯爷开了口,语气里透着刮过人骨头的寒气,“那厘侯爷不妨再猜一猜,是大夏的江山气数先尽,还是你厘家气数先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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