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移开了视线,他们不敢和她的眼神对接。
“坚持不下去了,我想回家了。”
人群中有声音传来,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也可能是所有人发出来的心声。
林长风没有做回应,她只是继续翻了翻自己资料,然后用一贯冷静又淡定的声音继续说下去,“在接下来的研究中,我们发现方案三、方案四都出现了错误。其中……”
“不要说了,没有用的。”
人心已经浮动。围着她开会的人已经再也没有当初双眼亮晶晶,充满希冀地做笔记的神采飞扬的模样了。
他们开始绝望,开始不相信,也开始不想坚持。
然而,坐在上方开会的人依旧是当初的自信、从容和坚定。
她在没有人理睬的状况下开完了总结会议。
然后,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继续进行自己的实验。负责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勤务兵跟着她跑上跑下,有一天,突然对她说,“我想和您做实验”
林长风给了他自己的所有生物笔记,又过了半年,认真去做实验的人多了一个人。
运回来的菌落越来越少。
这种未知的生物感染的速度非常快,侵蚀人体的速度也越来越恐怖。为了从黑土大陆运回完整的菌落,牺牲的人数越来越多。
“下次不用直接剥离细菌再带回来,”林长风和李望舒说,“把感染的尸体带回来吧,注意隔离。”
负责基地安全的梁长官已经在某次的细菌运输中牺牲,现在接替他的是经常对她嬉皮笑脸的李望舒。
当初那个痞里痞气的男人变了很多,他渐渐地就不会笑了。
“好。”他应了声。
当第二日那些尸体运回来的时候,其他研究员都被那惨不忍睹的景象吓吐了。
他们虽然是生物研究员,但不是法医,从来不知道人能变得那么恶心。
他们被隔离在这个基地里,每天只需要担心研究,从来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也就无从得知这正在发生的惨剧。
林长风穿着隔离服,包得严严实实,然后走进了那个摆满了尸体的隔离间。
勤务兵拦住她,劝她不要进去,“虽然这是最新型的隔离服,但是还是非常危险,我们都不知道现在的细菌变异成什么样子。”
“正是因为不知道,我才要进去。”
有很多研究员都跟过来了。他们跟在她背后,看着这个昔日带领他们披荆斩棘攻克科学难题的真正意义上的研究所所长,突然间所有的怨恨都没有了。
“所长,你不要进去了,我们可以慢慢研究,没必要拿自己的命来赌。”
李教授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根本坚持不住这种高强度的实验。半年前,他心梗发作,被救回来了,却已经躺床上难以动弹。
在他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将自己的研究所托付给她,也将所有人的命运一起托付给自己这个最优秀的弟子。
“看看他们,十八九岁的小孩,都是生面孔。”林长风指了指跟在他们身后保护他们的士兵,“来了一批又一批,你们该不会以为这都是正常换岗吧?”
研究员们一直对这些监管他们的士兵没有好印象,也从来不会去在乎他们。现在才发现,之所以他们不熟悉他们,是因为在他们熟悉这些士兵之前,或许他们就已经死去了。
一时之间,这个狭窄的地方沉默了,是死去般的沉默。
那些被她指中的士兵红了眼圈,站姿却依旧□□,拿枪的手依旧坚定。身后站着的是他们要保护的人,他们从来没有动摇过。
林长风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隔离室。
她在隔离室待了很久,实验假设提出一个又一个,实验操作了一个又一个,然而,结果却是失败了一个又一个。
她将失败的实验划去,在排除了所有错误的选项后,正确的答案也就不远了。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她的实验。
有人羞红着脸看她,眼神却很坚定,“所长,让我来帮你吧。”
林长风的态度一如从前,干脆利落地吩咐他任务,仿佛一切都无事发生。
又是半年过去,被运回来实验室的尸体从黑色人种,到白色人种,到现在的越来越多的黄色人种。
有时候,有研究员从这些尸体中认出了自己熟悉的亲人或者朋友,忍不住蹲下身去默默哭了。
哭完了,又擦干净眼泪,全力以赴投入到试验中去。
时间过得很快,又仿佛过得很慢。实验室的人已经完全忘记了回家的事情,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这与死神的争斗中,磨炼得沉稳又执着。
一个又一个的假设被提出,一个又一个的希望破灭。但是他们依旧咬着牙,坚定信念,继续下一个的实验。
就在某一个平静又普通的晚上,第7589个实验开始。
玻璃片被送上显微镜的一瞬间,时间被拉扯得很慢,空气变得很浅薄。
林长风记得,漆黑的夜晚中,有些许淡薄的月光从云层中晕染出来,在实验桌前留下清丽的余晖。
助手从显微镜前抬起脸来,那张憔悴又普通的脸,此刻扭曲得不像话。他颤抖着嘴唇,眼泪鼻涕一齐流下,瞳孔涣散都最大,那一瞬间,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天堂里传来,缥缈得不似人间。
“所,所长,我看到了,细菌,细菌停止生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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