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薄, 也不知道她冷不冷。
长柏穿过月门,经过不二身边,正往这边过来禀事。他远远看见段无错朝门口的青雁走去,段无错拿起挂在门口衣钩上的宽大外衫披在青雁的肩上。
长柏遥遥望着青雁, 心里竟然很平静。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执拗地想要青儿的相认,不管是她的仇恨还是责骂,甚至取他性命,他都是渴望的。
可当他搬出易今泠逼她与他相认之后呢?她只在最初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然后便没有然后了。她依旧每日弯着眼睛当容易满足日日欢乐的湛王妃。
风浪吹起的波涛那么轻易的在风熄后归于平静。她没有对他做任何事情,没有将他撵走,没有针对。一切都和以前一样。见面时,她并不会故意避开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是湛王妃,他是府里的宦奴。
她越是这般,反倒是长柏开始回避,不太往她面前去。
“夫人醒来思夫心切,连鞋子也不及穿来找为夫?”段无错说着,慢悠悠地给她理了理外衫,将她整个纤细的身子裹在其中。
青雁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忘了穿鞋子。天气日渐转暖,她也没觉得凉。
“才没有。”
段无错睥着她,试探道:“夫人可知昨夜睡时在喊情郎?”
“情郎?”青雁抬起眼睛来,惊讶地望着他。
青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备受那个火海夜晚的折磨,经常梦见那一晚的惊惧和难过。有时,她也会喊长柏。
可是自从做了湛王妃,她吃好穿好住好,日子好生欢愉,已经许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
瞧着青雁惊讶的样子,心下有些满意。心里耻笑自己编出这样的谎话来唬她,可是嘴上却下意识地继续编了下去:“远嫁和亲,夫人可是不愿?”
他搭在她肩膀的手,慢条斯理地捻着她软软的耳垂。
“夫人的梦里似乎有个情郎,可惜情郎是个负心汉,只能眼睁睁看着夫人远嫁和亲。”段无错顿了顿,声音轻下去——“夫人可受过情伤?”
百般试探,也只不过是为了这最后一句。
青雁望着段无错,心里却一下子慌了。所有刚醒的迷糊困倦都不翼而飞。她想起刚出来时听见段无错吩咐不二去陶国办事情。
他要办什么事情?
莫不是派不二去陶国查花朝公主吧?
青雁嘴唇一哆嗦,捧起段无错的手,说:“是,我以前是有个情郎。可是父皇说我没眼光,将那人拉去阉了!”
段无错:“……”
刚走到近处的长柏:“……”
长柏抬眼,目光复杂地看了青雁一眼。
青雁才发现长柏就在段无错身后,她尴尬地不由咬了一下舌尖。段无错的身体挡着,若她早看见长柏走过来,绝对不会这么说……
长柏垂目恭敬行了礼,禀道:“殿下,宫里派了第二批进府伺候的宦奴和侍女,都在前院候着。”
段无错道:“府里用不到那么多,让他们都回去。”
“是。”长柏应了一声,转身快步往前院走去。
青雁歪着头,视线越过段无错,望着长柏的背影,心下有些歉意。她希望自己无心的话不要伤了长柏的自尊心才好……
段无错凉薄地打量着她,问:“夫人那阉了的情郎与这个长柏有几分相似之处?”
“啊?”青雁惊讶地望着段无错。
段无错捻着佛珠手串,直视青雁的眼睛,慢悠悠地说:“怪不得夫人不喜长柏在跟前伺候。是怕想起自己被阉了的旧情郎?”
明明是晚春温暖时,青雁却从脚底开始发寒。
段无错都看出来了什么?他这人,是不是过于敏锐了?青雁的心怦怦跳着。
段无错昨天晚上发现自己不了解青雁,或者说在更早之前就知道她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单纯。
可是因为不在意,所以不上心。
现在,他想去了解她。
当他想要去了解,所有的遮掩都是徒劳,什么都藏不过他的眼睛,一切将会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
段无错微眯了眼,神色莫测地审视着她。
青雁一急,踮起脚尖来,搂住段无错的脖子,软着声音说:“脚好凉……”
段无错垂眼,看一眼她的一双小脚。十个脚趾头曲了起来,小巧可爱,还有一点红。
他弯腰,手臂探过青雁膝下,将她打横抱起,往屋内走去。
长柏刚好走到月门处,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这一幕,他眸色微沉,晦暗蕴涩。
端着盥洗用具的闻青瞧见长柏的神色,刚想迈过去问好的脚缩回来,站在阴影里默默望着长柏。直到长柏转身往前院去,闻青才收起情绪,抬脚去寝屋。
段无错抱着青雁进了屋,将她放在椅子上,道:“夫人还是小孩子吗?连鞋子也不知道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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