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传来段无错的一声轻笑。青雁怔了怔,偷偷去看闻溪寻求帮助。闻溪冲她轻轻摇头。
难道她猜错了?可整个京都还有哪家的老妇人胆敢沉着脸喊湛王“阿九”?
苏如澈压下心底的幸灾乐祸,款步走过来,靠近青雁小声解释:“这是我们的长公主。湛王的长姐……”
呃……
青雁目光扫过老妇人花白的鬓角,还有眼尾的褶皱。一时之间,尴尬不已。这世间女子没有哪个是不讨厌衰老的。她轻咳一声,歉意地说:“长公主当真是气质卓然。”
长公主冷哼。
“听闻花朝公主近几日常来康王府,惹得京中非议。莫非这就是陶国公主的做派?若不是陶国的和亲车队,本宫还要以为公主是哪个偏远之地走出来的小家妾生庶女。没个体统,没个脸面!”
这话,可有些不客气了。
康王妃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刚巧听见长公主最后的两句话,不由咬唇,面露担忧之色。
可长公主并不觉得自己这话过分,仍继续说道:“你在你的国家不管是什么样的无耻做派,来到了我们羿国,就要乖乖收起恶习,至少像个闺阁女的模样,才能做我段氏的媳妇儿!”
苏如澈挽起长公主的手,柔声劝:“长公主,您消消气,消消气……”
苏如澈偷偷看了一眼段无错,努力掩藏眼底的觊觎。盼着段无错能望过来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可是段无错仿佛对眼前的一切置身事外。苏如澈心里失落之后,又攀上另一层窃喜。段无错没有在意她很寻常,可是他也同样不在意别人欺骂花朝公主。这岂不是同样证明他也不在意花朝公主?
这是好事。她垂下眼睛,藏起眼睛里的欢喜。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稍微放低了声音,言辞却没放缓。她抱怨:“举止轻佻,矫揉做作,连个清白都难保……”
青雁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劈头盖脸地骂了。可听了两句,就找回了曾经的感觉。做丫鬟的,哪个不是从小被婆子们骂大的?一时间,长公主的脸和幼时骂过她的几个婆子的脸逐渐重合。
青雁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用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长公主。长公主喋喋不休,白色的哈气不断吐出来。待长公主终于停下,青雁弯起眼睛露出一对甜美的小酒窝。她说:“长公主,您还是坐着说话吧?我瞧着您好像有些累了。”
“你!”长公主瞪着青雁,反而怒意更甚。没有什么比一拳砸上棉花上更让人恼火。
段无错几不可见地扯起嘴角,在长公主又往前迈了两步时,开口:“皇姐,你的婢女好像有急事。”
长公主回头,果然看见一个婢女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跑来。
“什么事?”
婢女喘着回话:“喜事,大喜事!生了,皇后娘娘生了!”
婢女在报喜,可是脸上的神色却不像那么喜。
念着是早产,康王妃赶忙快步赶过来,询问:“可是母子平安?”
婢女尴尬地小声说:“是。但是……皇后娘娘生了一位公主……”
长公主和康王妃都是一怔,所有人都说皇后肚子里的这一胎是皇子,是未来的小太子,怎么会变成了公主?
皇后终究还是早产了。
月份还没到,皇后受了刺激,腹痛不止,太医院努力保胎几日,可她最终还是早产了。宫中妃嫔众多,她虽善妒,可也不至于因为皇帝宠幸别的女子气愤到早产。可是爬上皇帝床榻的人是自己的妹妹,偏生让她捉-奸在床亲眼目睹,那滋味可就不一样了。
得知皇后生产,长公主暂且放下今日找段无错要说的事情,急忙进宫。临走前,嫌恶地恶狠狠瞪了青雁一眼。
康王妃也简单交代了几句,匆匆跟着长公主一并进宫探望。
蔷莉园一下子安静下来。
青雁慢吞吞地坐下来,她垂着头,抠着手里捏着的香囊。
许久之后,段无错偏过头看她。才发现小姑娘眼睛红红,似乎要哭了。
青雁在努力酝酿情绪,可她实在是哭不出来。她让自己回忆曾经挨过的手板吃过的馊饭,也只是勉强让自己红了眼睛而已,怎么都挤不出金豆子。
差不多得了。
她吸了吸鼻子,然后慢慢抬起眼睛,望向段无错。眼睛里藏着委屈,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明明是没挤出眼泪,落在旁人眼中却变成她懂事地克制着眼泪,将委屈藏在心里。尤其是双唇开合间,唇边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更衬得她眼泪将落不落,我见犹怜。
“殿下,不管旁人怎么想我厌我,只要殿下知道芜儿的心意就好。”她捏着香囊递到段无错面前,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清澈的眸子里映出心上人的脸庞。
段无错视线下移,落在那个针线蹩脚的香囊上。他问:“公主亲手绣的?”
“是。每一针每一线都含着芜儿对殿下的心意。这、这是比翼鸟。代表着芜儿的心意……”
“比翼鸟。”段无错重复了一遍。
“是。是比翼鸟。左边的是殿下,右、右边的……”青雁适时含羞带怯侧脸娇笑,将矫揉造作演绎到淋漓尽致。
若青雁不说,谁也看不出来那是一对比翼鸟,只当两团杂生的野草。为了体现不贤,青雁故意将比翼鸟绣得很丑。其实她的绣活还是很好的,毕竟当初也曾靠绣帕子赚小钱。
段无错没接,他问:“这熏香倒是特别。”
青雁脸上的笑容更真挚了两分,眸色灿灿:“殿下拜入佛门,日日恪守清规戒律。尝不得酒肉。芜儿常听人说酒是世间至美,怕殿下念着,又不能破戒。便花费千金寻了这特殊的酒味儿熏香,殿下日日戴在身上,倒也可解去馋酒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