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平躬身待文和帝离开,他转身往外走。路上的小太监和宫女们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屈膝喊一声:“刘公公。”
刘正平刚转出院门,候在外面的长柏立刻将暖手炉递给他。
“天寒,阿爹别凉了手。”
长柏十五六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的,分外秀气。尤其是一双眼睛生得极好,明亮楚楚,干干净净,一眼望到底的纯澈。这孩子,干净的不像宫中低贱的淤宦。
长柏是刘正平的儿子。他们这些宦官都是要断子绝孙的,一些略有身份的公公,常常挑拣些看得上眼的小太监认为义子,弥补传宗接代的憾事。
“好孩子。”刘正平拍了拍长柏的肩膀,继续往前走,去办陛下交代的事情。
长柏目送义父离开,刚要走。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青儿”,他脚步微顿,转身望去。
两个宫女端着净泽房的衣物,脚步匆匆。
“青儿,你快些!省得惹主子骂。”
“晓得的,就来,就来……”被唤作青儿小宫女身量瘦弱,怀中抱着的沉重衣物像要将她压倒。
两个小宫女的身影很快看不见了。长柏立在正午的暖阳下,微微笑着。笑得像个人畜无害的乖孩子。
刘正平去了镜花宫寻淑妃,将陛下的旨意送到。淑妃正在给八公主梳头发,让刘正平退下后,她一双弯眉蹙着,眉眼间浮现几分烦躁。
她喜静,不太喜欢热闹。不过这是陛下交代下来的事情,她只能尽心尽力去做。当日下午,便召来左相的嫡长孙女程木槿,和右相的小孙女陶宁心。又派人去别宫送信,邀请花朝公主明日往醇梅宫赏梅。
而此时的青雁正窝在床角,用棉被裹在身上,缩成一团。
“生病了就要吃药。”闻溪板着脸。
青雁弯着一双月牙眼,讨好地笑。她说:“我小时候生病,捂一捂多喝热水自己就会好的。不用吃药。”
她这话是真的,做侍女的若是伤风着凉不是次次都吃得起药,都是灌一肚子热水,加一床被子,发发汗等着痊愈,若实在不能自愈才会忍痛买药来吃。
那日青雁跳进瓯荷湖,湿了个透。晚冬的风一吹,不着凉才怪。不过那日回来之后又过了两天,她才显出发烧的症状来,也是让闻溪惊奇。
闻溪欠身,将手贴在青雁的额头,果然发现她已不像昨天晚上那样烧。
“明日要去醇梅宫,可还行?”闻溪问。
青雁点头如捣蒜,说:“保证给闻溪姐姐一个健健康康的花朝公主!”
闻溪不再坚持,转身去取了药帕子递给青雁,让她敷眼。
青雁顿了顿,接过来。没有立刻敷眼,而是忽然问:“闻溪姐姐,湛王的封地可是在湛沅江?”
闻溪点头。
“那他为什么一直不去封地?会一直留在京都吗?”
“康王因有腿疾,彻底远离朝政,是个例外。除了这种情况,没有哪个及冠的王爷是会一直留在京都的,尤其是湛王这样对皇位有威胁的人。即使陛下允许,朝臣也是不准。如今湛王代帝出家,待三年期过,应该就会离京赶往封地。”
“哦……”青雁攥着药帕子,有些走神。
“怎么了?”
青雁摇摇头,乖乖躺下来敷眼睛。
闻溪也没再问,关了门出去。
药帕触在眼睛上,很疼,眼泪忍不住淌落,青雁忍着眼睛上的疼痛,想起湛沅江。
她是湛沅人。生在湛沅州、长在湛沅州的湛沅人。
她以前的小姐,是湛沅州刺史的女儿。
她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那里,会有人识破她的身份。
“怎么办呐……”青雁囔囔自语,迷茫的双眸慢慢亮起来,有了主意。
为什么一定要她去勾引文和帝,让文和帝改变主意?
“其实可以换个思路……”青雁一下子摘了药帕子,“没人能勉强湛王,若是惹得湛王厌烦,他就会主动找皇帝不要我呀!”
闻溪在外面敲门,肃着嗓子:“敷药时间没到,不许偷偷取下来。”
青雁吓了一跳,蔫蔫地乖乖躺下来。
翌日清晨,青雁果真如她自己所说,已经退烧了。闻溪瞧着她举手投足间,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没有半点昨日的虚弱滚烫。不得不佩服。
醇梅宫是一处皇家冬日游乐赏梅的别宫,其中栽培了几十种不同梅树,十分壮观。除了梅,醇梅宫还有温泉水,亦是冬日一大享受。
青雁没有赏梅的闲情逸致,显得心不在焉。淑妃寡言,只偶尔作招待言。程木槿也是个温柔安静的性子,话不多。陶宁心善谈,可是也要看对谁。她瞧着身边的三个人,也没了说话的兴趣,默默托腮赏梅。
午膳是在醇梅宫用的。
午膳一端上来,走神一上午的青雁一下子回了神,聚了神的眼睛落在满桌珍馐上。
闻溪给她递筷子的时候,用小指压了压她的手心。
青雁立刻明白闻溪的意思,只好装着优雅端坐着,等着侍女布菜,然后小口小口地吃。她总是觉得,这样吃饭,少了好些乐趣。
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口优雅,可是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另一番认真的吃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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