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七情六欲,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是他们最容易被一举击破的弱点。
所以几乎没有东西能抗拒它幻境。
就算有些人不那么容易受到它的牵引,刚入幻境中,还残存着些许意识,也终将会在幻境不断的精神消磨下,被迫按照既定的路线演绎,最后沉溺其中,死于大梦三千。
而这幻境所带给他们的深沉执念,甚至连鬼也不能逃开。
待他们死去之后,棺巫身上的阴气便会更深一分,而身后的棺材也会更重一分。
这具棺材中,不仅仅放置着这千百年来,它从各种人或鬼身上收集到的至宝与邪物,更堆积着无数尸体,与鬼怪残破的灵魂碎片。
棺巫看了一眼灵体已然在破碎的萧临春,目光变得有些凶狠。
商折霜本该变得与她一样的。
她为之取药的那个男人,不该是她最爱的人吗?
她为他取药,不存任何利用,没有任何私心,乍一看,是如此纯粹。
这,难道不该是爱吗?
这是它第一次编织错了幻境。
然,它也没有任何办法。因为除了这个男人,它根本找不出能让商折霜称之为梦魇的东西,毕竟她再早以前的记忆,全然一片空白。
商折霜缓缓睁开了双眼,她那双若秋水般明澈的眼瞳,在看见棺巫的那一刹,霎时覆上了一层阴霾。
自己手中攥着的哪是什么玉簪,而是一根尖锐的骨刃。
没有丝毫犹豫,她径直将骨刃狠狠刺入了眼前棺巫的身体内。
棺巫还沉浸于刚刚失败的惊愕之中,更何况,它所有的资本本就是那无比真实的幻境,失去了这一切,它甚至不如一个七岁的小儿来得强壮。
骨刃所带来的疼痛,刺激起了它体内最原始的求生欲,它猛地挥舞起了它腐朽的臂膀,想将商折霜驱逐出此地。然,它挥舞起的臂膀,却在刹那间被一个头颅咬住了。
棺巫痛苦地哀嚎了一声,浑浊的眼球泛起了密密麻麻的血丝,仿佛立马就会从眼眶爆出。
商折霜的动作其实比棺巫的应急反应来的快得多。
早在棺巫挥舞起臂膀的时候,她就已然闪身至了棺巫的棺材边,掀起了厚厚的棺顶。
她忍着棺内那股腐败潮湿的气味,翻找了片刻,先抽出了一根金色的绳子。
那绳子极有弹性,放置了千百年还泛着微微的光亮,乍一看还颇有些像龙筋。
不到片刻,那存在于棺材内,闲置了千百年的绳子,就这样牢牢实实地将自己的主人捆成了个粽子。
萧临春的灵体还在破碎,好似深陷于梦魇之中。
商折霜蹙了蹙眉,又在棺材中翻找了许久,才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张符咒,贴至了萧临春正在破碎的灵体上,止住了她灵体的继续崩坏。
在她这样毫无目的的两次翻找下,棺材旁边堆积了不少世人梦寐以求的神器。而那些随便拿出一样便可镇一方山河的宝物,此刻却全被商折霜嫌弃地用脚踢至了一边,弃如敝履。
“这东西也太多了吧,要怎么找丹药啊?”
棺巫:“……”
这可是它千百年来的心血啊!
它极其怨念地瞪了商折霜一眼,然后以一个难以辨别、有些不服气的语调低低道:“司镜不是你的所爱之人吗?”
商折霜手上翻找的动作未曾停下,甚至听到“司镜”这个名字时,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应道:“我与他不过几面之缘。”
几面之缘,就能为人舍生取义?
更何况根本就没有“义”的存在。
若是之前,棺巫打死都不会相信世上有这种人存在。但当这个人换成了站在它面前的商折霜时,它的心思又九转回环了好几圈。
它很敏锐地从商折霜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同于常人的冷淡。
就算她是个有血有肉的鲜活之人,也算得上有喜怒哀乐,但以她之前在幻境中的表现,与现下的态度来看,她似乎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寡淡。
但这是天生如此,还是下意识的逃避,它就不得而知了。
这口棺材看起来只有普通棺材的大小,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无底洞。
商折霜翻出的那些东西,原先只是堪堪堆在她的脚边,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堆东西逐渐积成了一个“小山包”,后来竟与她的腰齐平了。
她打量着手上三个模样不同的瓶子,似乎确认了棺材中只这几个东西,尚且算得上是“药”,才停下了无休止的破坏举动。
棺巫阴沉的目光扫过了那些它珍藏多年的宝物,而后又有些怯懦地瞟了商折霜一眼。
如今它就似一条被打中了七寸的蛇,毫无反击之力,只能任由眼前之人发落。
但虽然它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商折霜,商折霜却对它熟视无睹。
此刻的她正盯着面上贴了张符纸,活像个僵尸的萧临春发愁。
这张符纸的确止住了萧临春灵体的消散,但同时也静止了她的一切,此刻的她宛若一座石雕,静静地维持着贴上符纸前一刻的状态。
其实于商折霜来说,萧临春顶多算得上一只认识的,有些聒噪的鬼。
不过就算她对她没有什么感情,眼睁睁看着她消散了,心里还是会有些不大舒服。
因着思虑了许久也未果,她终于转过头,盯了棺巫片刻,而后好似在闲话家常一般,淡淡问了一句:“你有办法可以修补她的灵体吗?”
棺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