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得半死,这当家夫人都还在床~上,当即批衣起身想要将这个不要脸的丫鬟骂出去。
到了近处才看到,那丫鬟嘴里堵着东西,手脚筋都被挑了。
而她肚子上,赫然是剖开的红线,汩~汩的血正在流出。
“你疯了。”她浑然汗毛直立,却没机会叫出来。
白家主母死于一场意外。
回来奔丧的二少爷因为伤心过度,第二日暴毙。
等到老大带着请来的修士回来的时候,整个白家就剩下白员外一个人和一个新出生的妹妹。
襁褓中的早产婴儿太小了,最好的乳~母喂着,才稍稍胖了两分。
白员外看看小娃娃,又看看大儿子。
那天晚上,摸黑进房间的白员外和大儿子打了起来,武将出身的嫡子竟然不是父亲的敌手,好在及时赶来的修士救了他,但被咬掉的致命伤口却已经开始发黑,已然是药石无用。
白员外被关在铁笼中,连续两日没有吃上连骨肉,他的嘴角垂下长长的口涎,低低的鼻尖嗅着。好像在寻找什么珍馐美味。
那修士来自昆仑,面色凝重,他持剑而来,预备一剑结果了这个吃掉了全家所有亲生子嗣的恶棍。
却看到笼子前跪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一身白衣,形容高洁,他似乎悲悯地看着笼中人,正用一把刀缓缓割自己的胳膊。
“你这是做什么?”修士一剑挑开少年的剑。
那少年站起来,英俊的脸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他看清了前面的修士,垂下了眼睛。
“他再不吃东西就要死了。我想给他吃点东西。”
他胳膊上的血湿透衣衫,却浑然不知一般。里面的白员外闻到血腥味,目眦欲裂,几乎要将自己的头从铁笼里面挤出来,舌头咬破了,嘴里是赫赫的声音。
“你是他的儿子?”
修士从白员外的反应判断出了两人的身份。
“没用的。他身中蛊雕的毒。不要说一块肉,就是你全部,他也能吃掉,欲壑难填,只会越来越疯狂。”
在祁连山下有一种雕,名叫蛊雕,它们生在悬崖,却喜欢在尸体上产卵,让尸体的骨血酝酿孵化,生出来的小雕,最强壮和最弱小的都会被大雕吃掉。每当他们吃掉自己孩子的时候,就会发出婴儿一样的哭声。
这种被骨雕产卵的尸体并不会腐朽,只会风干,变成石头一样的坚硬的东西。
这样的尸体,若是被狗吃了,母狗便会无可抗拒吃掉自己的孩子。
若是被人吃了,那子女的血肉就会对他产生独特的诱~惑,这种诱~惑求而不得之时,如同万蚁噬骨,痛不欲生。
白伶榇回答:“我只是一个私生子。”
那修士见状,忽的叹了口气:“你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儿子,却能对他这样尽孝。你是个好孩子。如今你父亲出了这样的事情,白氏在此也难以立足。我乃昆仑山门的修者,不寂不灭,不生不死,好孩子,我看你颇有天赋,可愿意跟我回去。”
白伶榇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自然,荣幸之至。”
经过月门的时候他们听见了婴儿哭声。白家的仆役早就做了鸟兽散,只有奶妈顾念一点情分,还在奶着那个没有母亲的年幼女婴。女婴生得玉雪可爱,有一双和他一样沉沉的黑眸。
女婴的母亲便是当日在门口给了他半个馒头的丫鬟。
修士欲要给那奶妈一些银钱,让她收留了这个女婴。
白伶榇却忽然跪下恳求:“这个女婴如今是我唯一的亲人,求师父让我将她一同带走。”
“若是师父觉得担心我顾念亲情忘了修行,徒儿便请将她收为小徒,只当她是一个寻常的弟子一般。”
白伶榇便有了第一个徒儿。
白纸一般的白离。
他教习她言行起居,教她修行御~剑。教她言听计从,教她令行禁止,教她从一个个嘤嘤学语的幼童变成婀娜的少女。
修行者寿命果真长于凡人,但也并不是毫无尽头。终有一天,他的身体也会渐渐衰老,他会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至此消亡天地,骨头或者化腐为萤,或随风散去。
他每每一想到此,就如同想起阿祖那掉在地上的眼珠,那在热汤下开始腐朽的皮肤,想起当年伸手剖下娘~亲枯骨上风干的肉,想起津津有味吃下那些肉的白员外那苍老的脸。
昆仑之丘,也称之昆仑之墟。这是曾被毁灭的旧都。
传说在这废墟之北,生活着一种人面蛇身的神物,已幻化成龙,在北冥之地的终末之山。它全身赤红,口衔火精,翻云为雨,他的内丹是传说一般的存在,按照昆仑书阁的传说,得到这样的内丹,将会获得永生不灭的生命。
白离的任务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得到这样东西。
但可惜,却在和暴躁桀骜的烛九阴交锋时遗落了真心,那些他费尽心机收回来的旱魃桃木钉都被李代桃僵,她甚至还为他偷偷生下一个孩子,藏在近在咫尺的山下,从了烛九阴的人间的姓氏厉。
再后来,她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利用的诱饵,和烛九阴闹翻出走,然后为了找到可以回去交差的替代品,她选择了蛇丘姜的父亲。
她什么都很好,听话乖巧。
但是她心太软。
所以最后她死了。
他却还活着。
在半年后一个寒冬,白伶榇从一场旧梦醒来。
他孤身一人潜入百丈的深渊,找到那沉默的身体,剖开她的胸膛,握着她冰冷的心,熬进了丹炉里,混着重明鸟的瞳、讹兽的舌、?疏的角、青鸾的羽,但是还差一样,一颗强大的真龙的内丹。
白伶榇的声音在一瞬间穿透了所有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