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半山上的窑洞,?是解放前小寨村的聚集地,解放后大部分人都迁到了山脚下平坦点的地方,山上的路不好走,?还在窑洞住的也就几家上了年纪的老人。
小寨村的后山连接着绵延几百里的大青山,?银色的月光仿佛一层轻纱笼下来,?显得静谧而安详。
然而,?从秀秀的眼睛里看过去,?这深邃的大山,仿佛就是一个百宝箱,?在浓浓的夜色下,闪着诱人的光芒。
是的,秀秀扶着小竹车的栏杆,身子被崎岖的山路颠簸得摇摇晃晃,?可她稳稳的坐着,眼睛不受控制的在山林间打转,也突然明白过来,族中长老为什么让她挑选大青山附近作为历练之地。
“婶子,秀秀是不是又饿了?”在后面推车一直没说话的李学兵忽然来了一句。
秀秀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看学兵,?感觉自己满嘴的口水还呲溜了一下,两个小人的目光在夜色中对上,秀秀有点心虚,而学兵却惊奇的发现,?不到一岁的秀秀,?好像能听懂他说话的样子。
林建民赶紧刹住了车,扶紧车把,周小娥松开推车的手过来看秀秀,?见她淌了满下巴的口水,不由笑道:“在家不是才吃过,这该不是要长牙了吧。”
“差不多也快了吧,再有几十米就到了,再努努力!”山路不好走,又推着三轮车和孩子,林建民出了一头的汗。
周小娥应了一声,用小手绢给秀秀擦干净了口水,又把她领子上的口水巾转了个面,一家子这才继续往山上走。
终于,秀秀看到了他们的新家,一个破败近十年的老窑洞。
窑洞外的篱笆破旧不堪,一眼望过去看不见丁点亮光,好在周小娥刚才出来的时候拿了根蜡烛,点起来,黑洞洞的窑洞里好歹有了点光亮,不那么阴森了。
林建民把三轮车停在了屋门口,院子没门,不过他们乌漆麻黑搬到这山上来也没人知道不会招贼,就是这后山上是有野兽的,三轮车挡在门口也算个防护。
“睡吧,有什么事儿,明天一早再说。”林建民抻了个懒腰,满脸的疲惫。
周小娥把两个孩子放在床上,又看了眼李学兵的小床,“要不今晚学兵跟咱们挤大床睡吧,这窑洞不严实,晚上灌风怕是会冷。”
“也行,这大冷天的可不敢冻着。”林建民说完,就跟周小娥一起忙活铺床,这窑洞不大,他们的床一边挨着墙,虽然有点脏吧但是孩子不会掉下去,也更安心,改名扯点布把墙围起来就好了。
夫妻俩这边忙活,李学兵却愣愣的杵在那儿,连周小娥喊他上床睡觉都没听见。
林建民过来拉他,学兵缓过神来,却突然跪了下去,“叔,婶子,你们不用为了我,做这么多的,连我自己的亲妈都不要我了……”
他低着头,却没有眼泪。
林建民叹了口气,也没去拽他,而是蹲下来用尽量视的目光扶起了李学兵的肩膀,“叔跟你说过,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相互护着那是最基本的,以后就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可是叔,要不是我,你们也不会……”
李学兵自责透了,今天芳芳不见了的时候,他头一个跑去了李老栓家,可那房子虽然破了大门却紧闭着,他围着李老栓家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人,芳芳回来说是吃了李老栓给的糖,他那会儿就想提把菜刀砍李老栓去。
他知道,李老栓是想让林家把他赶出去,再慢慢找自己的麻烦,他也以为今天肯定要被赶出去了,但是没想到林建民竟然会为了他,做到这一步。
“分家是早晚的事儿,不怪你,叔和婶是拿你跟刚子和秀秀一样看待的,以后有什么委屈不高兴,要跟我们说,千万别再办出鲁莽的事儿了,知道么?”林建民扶着李学兵站了起来。
“叔,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好好报答你们,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李学兵扑通又跪了下去,这回咚咚咚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抹了把脸。
林建民笑着点了点头,夫妻俩把被褥合成一床,五个人挤在一张床上。
孩子们很快就睡了过去,林建民背对着门口,凉风呼呼的,山里的树枝被风吹得哗啦啦响,窗户上的木板子咯吱咯吱的晃荡,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去似的。
躺了好一会儿都睡不着,林建民索性起来了,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着趁手的东西,索性把学兵的小竹床竖起来靠住了窗户上的木板子,好歹不响了。
这时候,周小娥也坐了起来,拉过来原先学兵床上铺的旧床单,“把这个撑着,好歹能挡点风。”
夫妻俩搭把着手把单子撑在了竖起来的床上,窑洞里虽然还是不暖和,可风好歹没刚才那么大了。
看着熟睡的孩子们,周小娥叹了口气,“要不……明个儿咱们去我妈那儿挤挤先?”
“还是别了,这大过年都是走亲戚的,让人看笑话,小凯还没娶媳妇儿呢。”林建民摇了摇头,“要是知道这样,就不该拿那五百块去赎金链子了,要不这紧吧点还能去县里找个铺面呢。”
“你后悔了?”周小娥眉眼弯弯的看着林建民。
“后悔倒没有,就是连累你跟孩子们受苦了。”
林建民真的不后悔给出去那五百块,用五百块换刘进禄五年不动那条九十多克的链子不亏,可是如果他们先搬到这里来,或许他真不会那么义无反顾去做这件事儿了。
“李老栓也真太不是个东西了,竟然敢对芳芳……都是一个村子的呀。”周小娥提起芳芳,还是有点生气。
“芳芳也可怜,可芳芳有爹妈护着,还有爷奶,咱们搬出来,李老栓再去家里闹事儿爸妈饶不了他,可学兵……要是我不管他,他就真没人管了。”林建民叹了口气,心里还是堵得慌。
“反正快年关了,县城里头的生意也不好做,咱们明天上山上看看,旁边的废窑里有砖,找点回来垒个土炕不是也挺好的。”周小娥安慰林建民,也是让他朝前看,她信任林建民,疼爱孩子们,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只能尽自己所能,把日子过得舒坦一点了。
林建民点了点头,“土炕睡着舒服,也好弄,明儿天亮回家跟爸妈借点工具,一两天就能弄出来了。”
夫妻俩商量着躺了下去,折腾了一天,早就累了。
第二天一早,林建民回林家去借工具,周小娥就起来弄饭。
老窑洞的土灶早就塌了,不过鸡蛋饼摊子上有煤饼炉子和锅,昨天出来的时候周小娥还把之前囤的面粉和鸡蛋也装在嫁妆箱子里拿出来了,两个小的吃饭也就一口面糊糊的事儿,好歹能坚持几天。
从嫁妆箱子里拿了面粉和鸡蛋,周小娥准备摊鸡蛋皮子来着,可是让学兵搭把手抬下来了煤饼炉子,才发现了大问题——蜂窝煤就三轮车上备了三四块,而且车上也没碗,只有平时摆摊打鸡蛋的茶缸子和一个盘子,连个碗都没,筷子也就一双。
周小娥叹了口气,“学兵,你在家里看着弟弟妹妹,婶子到后头找把柴火,行么?”
学兵点了点头,“婶子,我能看好弟弟妹妹的,而且我不饿的。”
周小娥揉了揉他得头发,也没多说,走出窑洞外头的篱笆茬子不过十几步,就是平常大家伙儿上山的土路,这一片是以前村子里的旧址没什么树,她循着往山上又走了十几米,路越来越窄,两旁落了叶的干树枝越堆越多,周小娥把不耐烧的枯树叶拢出来,粗细树枝并起来摞了一小捆,抱着正想往回走,却看到刚才扒拉那树叶底下,腻在泥巴里的好像是一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