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酝转过身,背对一院的尸山血海。
她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尽管清楚这群人罪不容诛,也依然难以接受血色的画面;同身处千年前的乱世,于遍野横尸汩汩血河内杀出的今朝相隔一道广大的鸿沟。
一如她两年间,眼睁睁遥望他在刀光剑影,明争暗斗中一步步迈上高山,却无能跟紧。
身后的厮杀声渐弱,秦九酝闭目做好心理建设,回身匆匆扫视周遭一圈,待瞄准了那道颀长孤寂的黑影,方举步追去,期间无论不经意踩到什么,都强制自己绝不低头。
——但即使相隔万里,秦九酝仍想尽全力,距离他近些,再近些。
月朗星稀,寒风萧杀。
皓月银辉将一条廊道切割成一块块一明一暗的长方形。
今朝神情赛雪凝霜,踩着一地惨号,闲庭信步于半明半昧内,翻飞的衣摆沿途滴落一颗一颗鲜红。
“呼!”
刚路过一间洞开的卧室,房里便蓦然冲出个影子疾速逼近他背后,棍棒破风声袭来。
今朝侧身一避,匀长的手掌抬起,准确掐住偷袭者咽喉一甩,三尺长剑突刺,穿过其脖颈,把人钉在了旁边的廊柱上。
他漠然抽剑,继续往前。
他十步一杀,人挡弑人,佛像拦路劈佛,势如破竹地抵达自己曾居住了四年之久的草屋。
他轻轻推开破旧的木板门,淡淡的目光在触及室中瑟瑟发抖的几位小孩之际,柔和些许。
他凝视那群浑身脏污的瘦小孩童,食指轻点一处方向,“后门。”
仿若在指引当年的自己。
也似在替当年的自己开路。
旋即,不顾一众愣住的孩童,转身徐徐行远。
倘若他回首,势必会看到有一名最先反应过来,领着其余几人逃跑的小孩,临走前毕恭毕敬地朝着他背影,跪下叩拜。
舍庙的秃驴数量骤减,血腥气冲天。
“救命!救命啊!”
到末尾,唯余住持一人的呐喊回响在满地尸身血河里。
今朝指尖寒芒一闪,短刃倏地飞出,扎入抱头鼠窜的住持脚背。
住持踉跄摔倒,又慌忙爬起想接着逃跑。岂料今朝已逼至他后方,战靴踩住尚且插-着住持脚掌的匕首刀柄,稳稳地将其钉在原地,遭刀刃洞穿的剧痛令住持惨叫出声。
“啊!!”
凄厉的音调听得今朝双眉不耐地微蹙,掌心长剑一抬,想直接了解……
“不!”
察觉他意图的住持亟亟拽着今朝袖摆,按捺着右脚的绞痛,白着脸乞求:“你放过我……我有钱!都给你!放了我……你想要什么都行!我当没见过你……明灯!?”
住持话尾的语气一变,诧异不已。
先前因为恐惧,他始终没瞧清这位黑衣修罗的容貌,如今他打着铭记此人秋后算账的主意一看,惊觉修罗居然是几年前的小可怜?!
怎么可……
住持犹然陷入错愕、质疑时,脖颈蓦地感到一轻……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间,住持见到了自己颓然倒下的身躯,以及今朝不携一丝情绪起伏的隽拔容颜,色淡如水的薄唇开合,语调平静:“吾名,今朝。”
秦九酝立于他侧边,怔怔地注视此时此刻的今朝,蓦然忆起,有本野史有载:
今朝初上战场,领兵九百,一招围歼战术加合理利用自然力量,打得足有两万人整的敌方溃不成军,四散逃逸。
屡次侵-略朝阳国的蛮夷将领首回输得这么迅速,撤退前恨恨地在金戈铁马中高声用他蹩脚的汉语询问:“来将可留姓名?!”
方圆几里的横尸血气弥漫,今朝身骑一匹黑马,战袍随风而舞,面无表情,答得也是冷冷淡淡地四字:
“吾名,今朝。”
从今往后,今朝二字于军内一战成名。
被朝阳民众奉为,战神。
虽然秦九酝一直认为这野史有参水的成分,但此情此景,她仿佛跨越千年目睹到了这一幕!
秦九酝深感惊艳之际,周遭烛火突地熄了!
地板瞬息生满了灰尘,歪斜倾倒的一室桌椅书架长了密密麻麻的蠹虫虫洞,镂空窗棂因年久失修而脱落,独剩一扇依然负隅顽抗地挂着,阵阵阴风一吹,木窗摇摇晃晃地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响。
嗯?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秦九酝感觉熟悉又莫名。
还没等她回神分析情况,落在一旁的住持头颅却骤然飞起,鬼哭狼嚎地冲秦九酝咬来!
卧草!
秦九酝连连倒退,谁知余光又瞄到背后几步外同样爬起了一具尸体!
临了,舍庙满地遭今朝残杀的尸首统统站了起来!
卧草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