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婶眼中带上了泪:“她大概怀疑我们拿了她的礼物,便找借口推诿了一下,说让婢女登记好东西,再收下去。”
宋三老爷:“那你还啊!”
宋三婶委屈喊道:“我还了啊!是你那个乖侄女儿和你的亲娘不愿意还!我去催促,一个说东西丢了,一个非要等今天再说,我能怎么办?我能去和她们抢吗?哪晓得今早去一看,人已经不见了!”
“你啊你……”
宋三老爷十分后悔。
这种不安的情绪已经在他脑海里维持了将近两天时间,在听见宋三婶这句话的时候,预感彻底成真了。
他从未这样后悔过。自己怎么就娶了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娘们儿?
他将袖子抖上去,朝着一旁的管事喊道:“可我上家法!”
宋三婶顿时尖叫道:“你想做什么!”
宋三老爷:“你分明是要害死我啊!我与你说得清清楚楚,你为何还要拖延这一天?你不知道我还被傅长钧给拿捏着吗?你怎么就不能替我多想想?”
宋三婶的委屈突破了临界点。
他们夫妻成亲那么久,宋三老爷从没说过要打她,更何况是什么丢人的家法。
她一万分的难受,剐心口的那种难受。
见宋三老爷真的握住了藤编,不顾形象地大叫道:“哪里是我的错?是我想拖延吗?是你亲娘想拖延啊!”
宋三老爷:“我为何要叫你办这事?因为我当你是个晓得轻重缓急的人!我母亲年事已高,溺爱宋二,我早知道她脑子要不清楚。结果你也是这样。我失算是失在你这里啊!”
他举着手里的东西,气急之下朝宋三婶抽了过去。
“啊——”
宋三婶捂着屁股惨叫,赶紧躲去了另外一边。
这一下打的其实并不疼,宋三老爷终究是舍不得,而且他手上也实在没什么力气。宋三婶却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被扒了下来,对宋二与宋老夫人的怨怼达到了极点。
她倚在门上,开始痛哭。腔调一波三折,极其哀婉。跟哭丧似的。
府里的奴仆早就能躲多远躲多远,只剩下几个逃不掉的奴仆还站着,他们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去,以免受到迁怒。
宋三老爷仰起头拍了下额头,最后将手上的藤条用力往地上一丢,说道:“你别哭了!”
宋三婶说:“你只管拿我出气吧,什么都是我的错。自打我嫁到你们宋家以来,就是为了讨好你家老太太。”
宋三老爷皱眉:“你胡说什么!”
宋三婶:“我怎么就胡说了?你不知,你不知我在家中受怎样的委屈,你也不在乎。你们个个都清高,只我是个坏人。出了什么事,全是我的错对不对?怎么宋三一回来,我就非得做那个里外不是人的恶棍!那是我的意思吗?”
大约是听不下去了,怕宋三婶再哭下去,要说些不好听的话出来,宋老夫人终于出现。
她扶着婢女的手,大步走来,远远便打断了宋三婶的话。
“闹成这样是做什么?老三,你刚从官署回来,便关上门教训人了?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
宋三老爷正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对她叫唤道:“母亲啊母亲,你平日里偏爱二姑娘也就罢了,这样的大事面前,您为何不能公平一点?”
宋老夫人不悦:“你是说我偏心?我哪里偏心?你一回来就指责你母亲,你还有理?”
她在厅中坐下,还一派悠闲。端着礼仪扯平衣摆。
宋三老爷见状,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圈,用力抹了把脸,然后蹲到宋老夫人面前,问道:“母亲,你晓不晓得此事的严重性?”
宋老夫人面露不耐:“能有哪里严重?”
宋三老爷冷笑:“宋家这几年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大哥更是一路高升,早已挡了别人的道。我宋家根基不如别家,多得是看不惯我们的人,不过是碍着贺家的面子才不敢动手。如今宋三娘回来了,还要同国公府结亲。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眼红吗?”
宋老夫人端着杯子,不为所动。
宋三老爷:“府里传出去的那些闲言碎语还都是小事,宋三娘气量大,不计较。可是如今,有人已经要拿大嫂说事了。谁晓得那些人是人是鬼?这笔账,宋初昭若记到我们头上,你说该怎么办?”
宋老夫人瞥他:“你要怎么办?”
宋三老爷急得拍手:“母亲啊!你当宋三娘姓宋,住在这宋府,就得万事听您的话了吗?”
宋老夫人理所当然道:“本就该如此啊!她一未出阁的姑娘,不该听长辈的话吗?”
宋三老爷:“她与别人不一样啊!长嫂的娘家是贺府!贺将军就算没有儿子,他还有门生。就算不做官了,他还有人脉。更何况他的义子叫傅长钧,傅长钧是谁?那是今上的舅舅!”
宋老夫人被他说得不快:“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三老爷也是急红了眼,不管不顾地说道:“我想说当年长嫂嫁到咱们家,那就是下嫁!若非她下嫁,我们宋家就没有今日!纵然她是继室,纵然宋初昭不是嫡长女,她也比您想的要尊贵!你继续在她头上动土,那便是在玩火自戕!”
宋老夫人气得颤抖起来。
这是她最不愿意听见的话,如今居然从她自己的儿子嘴里听到了。
相似的话,在贺菀刚嫁过来时,她常能从别的官眷那里听到。
她素来爱面子,怎能容忍自己的媳妇,攀到她与她儿子,乃至是整个宋家的头上?何况在她心里,宋初昭很可能就不是他们宋家的人!
贺菀肯嫁到她家她就觉得不寻常,起初她没有在意,直到身边左右人都在做同样的猜测,她才明白过来。她是忍了多大的屈辱,才将这事瞒下?
她心里对那些歧视嘲讽的人深感怨恨,同时也觉得宋家确实是沾了贺菀的光,连反驳都变得没有底气。
后来时间久了,这份心虚随着大儿子不断累积的赫赫战功与一路高升的官职而慢慢消磨。
最近几年已经无人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可是她的三儿子,她亲生的儿子,竟这般没出息!
宋三老爷还在说:“最先诋毁宋三娘的那些话就是从府里传出去的,我不管是谁,往后不能再有!母亲你去同三娘说清楚,长嫂的那些谣言,与我们无关。全是不尽不实的污蔑。是有人想挑唆我们几家关系……”